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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屋子,将门锁好,反复检查了几遍,又吩咐门外的人看详细了,才匆忙赶去库房。
谭五月轻手轻脚地下床,脱下了皮裘大衣,又脱下了中衣,裹着的温度便瞬时被冷气侵袭。桌上的剪子银光锃亮,沾了一些红色的剪纸碎屑。谭五月轻轻拂去,将剪子拿了起来。
那边芸儿找到了库房掌事的家丁,将炉盖打开,闻见一股子怪味,倒出来一看,炭饼全湿透了:“这炭受潮了,奇怪。我把这炉晾晾。”
芸儿嗅了嗅,想起来小姐屋里的药味,疑惑地拧起眉。
不多迟疑,提了一个梅花形的铜炉,雕琢得如园中的花墙镂窗一般雅致,先给病恹恹的谭五月送去。
没走两步,两个家丁头挨着头,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
“你懂什么,做生意,哪有不逐利的。何况,一个借一个还,天经地义。”
“可是,谭家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哪禁得住闹。”
“书香世家,能当饭吃吗?老爷要是不做生意,谭府这门老早倒咯。再说了,借钱给百姓渡过难关,那可是济世的生意,那才是谭家的大家风范。”
芸儿轻咳一声,看了看四周,轻声问:“出什么事儿了?”
两个家丁转过头来,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和芸儿在一个院里长大的,没把芸儿当外人:“今天啊,有个人来闹事儿,说借了方家的贷,利滚利翻了整整五倍,掏空家底也还不起了,让老爷帮忙,还说两家马上要结亲,老爷要是不说句公道话,就是和方家一起逼死他。”
“老爷怎么说?”
“老爷没出面,借故说外出了。孙婆说,再碰见这种,拦在门外就好了。两家要一块做这档子生意,不能开这先例,不然以后一个个都上门闹。”
“也是。”芸儿跟着点头。
家丁笑着凑上来,摸了摸手炉,怪暖和的,刚好的温度,一点也不烫手:“用上这么好的暖炉了?”
“去!”芸儿这才想起来屋里的谭五月,“我给小姐送去,你们说话可小声点吧!”
屋门紧紧闭着,谭五月支着身子靠在床榻上,发丝散落下来,垂在脸侧,漆黑的眼眸一如平常安静,一声不响地看着墙上的一幅字画。
尽管披着羔羊皮,仍能看出她消瘦了不少,说骨瘦如柴也不过分。
芸儿想着刚听来的故事,脑海里不禁浮现起“福祸相依”四个字,叹了口气。
这可不能让小姐知道,若不然更不嫁了。
手炉小巧玲珑,盈盈可握,谭五月双手捧着,声音平淡:“辛苦。”
芸儿看到床头的药碗已经空了,底面浮了一层深棕色的药渣,将碗端走换上了暖和的枣茶。事情一一做妥,又坐回桌边,耐心地裁剪剩下两叠红纸。
等红纸全都变成了花式各样的图案,芸儿的指尖已经蹭了一层嫣红色。
腰酸背痛的。而谭五月背对着她,屋子里安静得不像话。
收拾了桌上的窗花,芸儿把靠在墙边的板床放下来,想要小憩一会。却总觉得忘了些什么,在屋里逡巡了几圈,好不容易从脑袋里搜刮到一件要事:“小姐,阿婆交代了今天要沐浴,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说罢,门吱呀一声打开,芸儿对外面的人絮絮地说着什么,这些都听不太清。
谭五月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和屋梁
柳湘湘。
这个名字,又从身体里钻出来。
她的眼睛确实过分柔媚了,就像春天乍开的花,生意盎然又柔情蜜意,只需再稍稍透露一点温柔的讯息——轻轻的笑,或是柔软的音调,就勾着人扑进那双眼里,勾着人占据她的甜蜜。
可是,也没见她对别的人那样笑,那样看。
想到柳湘湘,谭五月的眼神也没那么空洞了。
柳湘湘向她描述了那么美好的地方,那么美好的人,塞满了她的躯壳和大脑。
柳湘湘走了,她却再也不是原来的谭五月了。
手掌轻轻抚上胸口,缝进中衣的簪子,像一个坚硬的壳,安静地覆在一下又一下的心跳之上。
她握紧她,缓缓闭上眼,心脏的跳动一下比一下明晰。
“一定……还要再逃一次。”
作者有话说:
写完就发给朋友看了,一直也没等到什么修改意见……就按自己写的发上来吧。
真的要结束了。
新文的话,不敢承诺了,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坑没填,不会再写写停停了,一定写得差不多了再说。
逃婚
三十九
天还没亮的时候,谭五月就被推搡起来。平日里安静的闺房,越过门槛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门窗都没关,屋子里仍满是人气。
谭五月一夜没睡,嘈杂的声音像一根刺,扎进耳膜刺进脑袋里,太阳穴尖锐地痛着。所有人都在很大声的说话,忙碌地跑进跑出。
被架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微微有些发福。因为要给五月打扮妆容,女人凑的很近,谭五月看不清她的全貌,只注意到她的嘴唇很丰润,嗅到扑面而来的脂粉气息。
女人的手很巧,只一小会儿,端庄的发髻初见雏形,金色的发饰点缀在两侧,如同凭空造出了小家碧玉的楼阁。
随后是傅粉、画眉……当口脂抹完的时候,镜子里的少女已经褪去了稚气,变得光艳照人。喜气的妆容自然形成一种将出嫁的情态,盖住了憔悴的愁容,就像堪堪凋零的花,伪饰出了奇怪的生气。
戴凤冠,披霞帔,铺红毡,坐花矫……
大红绸缎盖上,谭五月眼前的光被蒙住了,掉进了一片混混浊浊的红里。闭上眼,仿若陷入无边的昏暗,猛然发现红和黑竟是如此相像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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