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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殿里,金鸭小炉小口吞吐着袅袅青烟,混着丹砂味道的龙涎香暖熏入怀,熨帖得过分。
隆庆帝年未及花甲,老态却逐日加重,半躺在舒适的宽榻上,像一座微微喘息的山。山是老去的山,但有帝王威严与心术作山体,依旧令人望而生畏。
晏元昭长身玉立榻前,是一棵年轻的,正在亟待长青的树。
隆庆帝欣赏着这棵树,感慨自家的歪脖儿子,“骞儿实在是不成器啊,他要是能有你一半的心性和能力,朕也不必终日发愁了。”
这话不好接,晏元昭只道:“陛下保重龙体,切莫忧心。”
“难呐。”隆庆帝幽幽道,“元昭,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朕曾想把你留给太子,让他擢拔你,重用你,他的江山有你辅佐,那就再稳固不过。可现在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必要和你结下仇,实在是委屈你了。”
晏元昭坦荡道:“臣不觉得委屈。臣当初揭发弹劾李绶既是出于陛下授意,也是出于元昭本心,陈虎买官案亦如是。元昭自出仕始,就发愿做一介直臣,而陛下的朝堂也需要一个直臣,至于太子殿下或者旁人的怨恨,臣不挂怀。”
太子利用李绶为自己揽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隆庆帝有心打压他,示意晏元昭拿李绶杀鸡儆猴,晏元昭也愈加成了君主手中的一把刀。
赵骞再差,也是皇帝唯一的成年皇子,人的心只会偏向儿子而非外甥。隆庆帝此言像是在关怀他,实际上是说“不好意思,委屈你了,你受着吧”。
晏元昭倒是真不在意。当今朝阙之上,官员结党营私,尸位素餐,朝野噤声,万马齐喑,正需要一把刀来劈开这昏晦朝局。
帝王心意,储君怨怼,都妨碍不了他走自己的路。
他为宪官,就是要做这把刀。
隆庆帝很满意晏元昭的答案,“你这孩子,别光扑在政事上,也多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不然要把你母亲急坏了。嘉柔一直惦记着你,帝甥尚主,向来是佳话,你觉得呢?”
嘉柔公主是定远侯裴雄的妹妹裴婉裴淑妃的女儿,貌美性柔,在隆庆帝膝下几位公主里最出挑。因为裴简的缘故,晏元昭和她相熟,记得她喜欢羞怯又深情地看他,邀他游园被他拒绝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
太柔弱了。
“陛下见谅,元昭对嘉柔表妹实在无意,还请公主另选良婿。”
“你啊,嘉柔花容月貌,性子和婉,也不会对你摆公主架子,你对她哪里不满意……”
晏元昭话里一点余地都没有,隆庆帝也不再相劝。早朝和这一会儿的谈话已让他身体撑不太住了,他阖上眼,声音在青蓝的龙涎烟里愈来愈模糊。
“算了,朕不勉强你,你早日定下婚事,也好让嘉柔死心……马上到你母亲生日,朕身子不好,就不亲自去祝寿了。你去吧,朕要服药了。”
侍者捧来一只小巧的梅花玉盘,盘内躺着几粒丸药。隆庆帝痼疾缠身,药石罔效,不得不靠丹药止痛。
晏元昭幽微的目光滑过盘上的赤色丹丸,敛衣告退。
重重宫阙巍峨肃立,前朝三大殿的东侧是御花园,御花园再往东,就是后妃所住宫宇。
定远侯世子裴简绣袍朱靴,走进姑母所住的清岚宫。
抱病多日的裴淑妃半倚着床,嘉柔公主在旁亲自为母亲侍奉汤药。裴简询问姑母最近的病情,嘉柔细声细气地答:“最凶险的那几日已过去了,现在逐日转好。”
裴淑妃苦笑,“病最重的时候,本宫担心自己活不成,求陛下诏兄长快马回京来见最后一面,可陛下不许,说我小题大做,不为侯爷着想。”
裴婉与裴雄一母同胞,与兄长感情甚好。裴雄作为不世出的强将,声望甚隆,他手握重兵经营边疆,为安帝心,早年裴家将裴婉送进后宫,后来又将裴雄幼子裴简留在京中“为质”。
裴雄南征北战,为四海太平立下汗马功劳,身体也损伤得厉害。几年前,裴雄从南疆打完最后一仗凯旋,不久脑风病发作,一脚踏进鬼门关。命救回来,他交上兵权,前去气候温暖和煦的东川疗养。
“呸呸呸,姑母,快别说活不成这种不吉利的话,您能长命百岁呢。父亲在东川养病,稍有起色,舟车劳顿回来,反而不好。”裴简笑着劝慰。
裴淑妃愁容略减,“是姑母想得简单了。你父亲来信说身子已大好,我就忍不住心急催他回来。哎,也不知道他这病,何时能痊愈,这么精壮的人,怎么当时说倒就倒了……”
裴简心不在焉地听着姑母絮叨。
姑母精神不错,看来身体真无大碍,他这个来探病的也便放下心来。坐够两盏茶功夫,裴简起身告辞,嘉柔公主悄悄在宫门处拦下他。
“表兄,听说元昭表兄最近又和太子对着干了,是真的吗?”她紧张地问。
裴简笑笑,“是真的,不过明光和大部分朝臣都是对着干的关系,所以很正常。”
公主绞着帕子,愈发不安。
裴简懂她心事,“听我一句劝,别再念着他了,他对你没心思。天下好儿郎多的是,挑个捧着你顺着你的好驸马不难,何必非要他?”
他这几句话说完,便看见公主眼里泪光点点。
“唉,怎么这就哭了……”
公主强忍回泪,“他对我没心思,可他也对其他女人没心思。等他不得不议亲的时候,论关系亲疏,样貌脾性,必会最先考虑我。”
裴简望天,“其实,我觉得他对其他女人有心思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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