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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昭德宫内,抱着孩子的万贵妃,一双美目泫然欲泣。
她看着进进出出,慌慌张张的宫人和太医,低下头,将孩子交给了站在一旁的覃昌太监。
覃昌看着娘娘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缓缓站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摇摇晃晃,往挂着龙泉宝剑的床头走去。
“娘娘!”
看着万贞儿居然抬手,想要去抓宝剑的剑柄,覃昌猛地大声叫了出来。
万贞儿如梦初醒地收回了已经碰触到了镶嵌着红宝石的剑柄的手指,却又不甘心地抬头,看着这把久未出鞘的宝剑。
“那年陛下被褫夺了太子之位,赶出紫禁城,我就是用这把宝剑,在破败的郕王府里,日夜守卫着他的。哪怕废帝几次想要加害陛下,我也从未让他得逞过……”
万贞儿咬着一口银牙,满眼都是不甘心。
“谁出事了?到底怎么了?”
朱见深脚步慌乱,带着怀恩、张敏等一众宫人来到昭德宫。
刚才他正在武英殿办公,突然昭德宫的太监来报,说娘娘这边出了大事儿,昭德宫乱成一团。
一想到有可能是万侍长,或是皇长子出事,朱见深顿时吓得手脚发凉,带着怀恩等人,急忙奔回昭德宫。
现在看到万侍长安好,覃昌伴伴抱着皇长子也没有哭闹,朱见深先是松了一口气,再往昭德宫外侧碧纱橱那边看去,却见到宫女和太医们跪了一地,小榻上正睡着一个孩子,不是汪直又是谁?
“阿直怎么了?”
朱见深这才知道原来昭德宫里出事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个小郎舅硬塞进来的孩子。
他走向前两步,看着汪直面如金纸,满头大汗,呼吸急促,被锦被掩盖住的小胸脯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急忙让还跪在地上的御医先起来救人。
“今天一早朕去上朝的时候,阿直不是已经去内书堂念书了么?算起来才下了课多久,怎么就这样子了?他是得了什么急症不成?”
朱见深走回万贞儿身边坐下,挥退了宫女奉上的茶,着急慌忙地问道。
这个小家伙,虽然是小郎舅那个不着调的小崽子硬弄进宫里来的,还是个罪人之子。不过很快,朱见深就和万贞儿一样,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
万侍长曾经对他说过,小时候不曾照顾过两个弟弟,多年来对娘家都颇为愧疚。
如今她见到了阿直,就像是见到了弟弟小时候一般。
他又是万达那孩子在外头认下的子侄辈,让他呆在昭德宫陪伴着自己,仿佛是在和自己的亲外甥玩耍。这让当时处在孕期的万侍长,消解了不少思念亲人之苦。
朱见深和这孩子也相处了几个月,发现这孩子生性豪迈,常常带笑,生的又是雪白可爱,可不是一个小小郎舅的模样么、再说了,罪人之子又如何?
这宫里的内侍宫女,至少有两三成都是因家人获罪而充入后宫的。
旁人不说,怀恩伴伴,覃昌伴伴,都是如此。而他们的忠心,都是毋庸置疑的。
汪直这孩子不是真的宦官,早晚要出宫,另谋他路。
但是在这之前,他可是答应过小郎舅,要好好看顾这个孩子的。
要是连个娃娃都看不好,这不就说明自己连小郎舅那个“小混蛋”都不如了么?
今年才二十出头的皇帝,虽然已经身为人父,是天下第一尊贵之人。但是在他栖栖遑遑的童年里,身边除了万侍长和偶然出现过几次,保护他平安的孙太皇太后,几乎再也没有其他温暖的存在。
自从被封为太子后,年幼的他就不得不独立地面对这个充满恶意的皇宫。
所有的亲兄弟,堂兄弟,都是他潜在的竞争对手。
尤其是他曾经被叔父的长子朱见济夺走过太子之位。而他同母同父的另一个兄弟朱见泽,差点让他第二次失去太子这个称号。
都说天家无情,普通百姓之家的血缘兄弟,都是“手足”。而皇室的血亲兄弟,则都是“对手”。
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这就是孤家寡人!
虽然朱见深经常把万达的不靠谱和行为轻佻放在嘴上,时不时对着万侍长抱怨这个小舅子。
但是他内心里其实把这个小他两岁的小郎舅当成了兄弟,一个让他可以嬉笑怒骂,暂时忘记自己皇帝身份的同龄人。
“这孩子,一向身体康健,入宫一年多,连风寒都不曾得过,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让覃昌把皇长子带下去交给嬷嬷照看,又让除了怀恩之外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他和贵妃娘娘有活要说。
朱见深有一种直觉,他和万贞儿接下来的对话会充满了各种血腥和计谋。虽然皇长子现在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婴儿,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他依然不想让他听到。
“阿直他,和皇长子玩的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可能是孩子被抱走了的关系,万贞儿眼眶里的红意一点点地褪去,面沉如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静了下来。
朱见深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是了,这才是他熟悉的“万侍长”。
她不是那种遇到大事,只会无措哭泣,或者因为陷入盛怒而失去理智的女人。不然也不会那么多次,带着自己摆脱险境了。
“当时跟在皇长子身边照看的是谁?让她进来回话。”
朱见深对着怀恩吩咐道。
“传我口谕,从现在开始,不得有人进出昭德宫……不管谁来打探消息,一律赶走。若是有纠缠,多嘴的,全部暂时扣押下来,由你负责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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