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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李绍提着染血的鞭子,听得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进门的是个陌生的女人,衣着古怪,神情……
&esp;&esp;很难描述那是什么样的神情,但李绍于刹那之间感受到了一股清晰的杀意。
&esp;&esp;“来人。”他甚至没有丢下手中的鞭子,冷声开口,“谁放这个女人进来的?”
&esp;&esp;没有人回应他。
&esp;&esp;这实在过于匪夷所思。一国之君,室里室外护卫者众,怎么可能忽然放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进来。莫不是这么多人,全都被这女人解决了?
&esp;&esp;李绍望向门外,忽然意外地发现,门外风起,树影随风摇动,可竟然……连一点点树叶相撞的声音都听不到。
&esp;&esp;面前的女人仍在步步靠近。李绍凛起神色,看着她冰冷冰冷的眼睛,人生中竟第一次地……感受到了一丝慌乱。
&esp;&esp;皇帝也有蚌壳。
&esp;&esp;卑微受苦的侍奴,蚌壳不过是几件衣服。而皇帝的蚌壳就不一样了,皇帝的蚌壳是天下兵马。
&esp;&esp;而现在,有人越过他的“天下兵马”,向他而来了。
&esp;&esp;四十年人生,从未有人如此轻易地剥下他的蚌壳。
&esp;&esp;李绍是一名明君、贤君,也是一名严君。他的治下四海皆升平,他的决策无人敢置喙。
&esp;&esp;四十年来,头一次地,李绍向后退了一步。
&esp;&esp;然后,仿佛是耻于自己那一刹那的慌乱,他横眉冷对,一鞭挥出:“妖女,放肆!”
&esp;&esp;锁链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esp;&esp;吊起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抬起头来,声音喑哑却竭力:“住手!”
&esp;&esp;项翎没有让他太过担心。她错开步子,躲过了那一鞭,抬头看他。
&esp;&esp;璧润回望着她。
&esp;&esp;望着望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笑得咳嗽,笑出眼泪。
&esp;&esp;他笑道:“你来了。”
&esp;&esp;他哽咽着一直笑:“你来了。”
&esp;&esp;他以为她不会来。
&esp;&esp;“你看,我改悔了。”他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我没骗你,我改悔了。
&esp;&esp;“这一次,我谁也没杀。天下人负我,我亦未负天下人。”
&esp;&esp;他笑道:“这一回,你可挑不了我的理了。”
&esp;&esp;上一回,她本就是为杀他而来。
&esp;&esp;他以为他改悔了,她就不会来了。
&esp;&esp;可是她来了。
&esp;&esp;
&esp;&esp;璧润回到此间的时候,时年十岁。
&esp;&esp;睁开眼时,李绍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粗糙的手指磨砺在他稚嫩的脸上。
&esp;&esp;面前的男人低着眼睛,捏着他的小脸变换角度,赏玩玩物似的欣赏了一番,手指毫不怜惜地将他的脸捏得通红。
&esp;&esp;“就叫璧润吧。”他牵起嘴角,勾了个满意的弧度,“这小东西,肌肤触手如玉璧般莹润,是个漂亮的小玩意儿。”
&esp;&esp;璧润愣愣地大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esp;&esp;那是他一生的梦魇。
&esp;&esp;即使他已亲手将此人毒杀,即使他曾垂着冰冷的眸子,看此人奄奄一息,苟延残喘,告诉此人承担弑君罪名的会是他的太子——他最宠爱的儿子,以此逼他下诏将禁军军权给他,看记忆中如恶鬼如山岳般高大可怖的此人听闻此言,只能瘫在榻上无能愤怒,垂死挣扎,最终窝囊而怨毒地妥协——即使他已经如此这般地赢过了此人,即使他已感受到了那般的轻蔑与快意。
&esp;&esp;在将其毒杀的三年之后,他仍日日梦魇,日日梦魇,日日梦魇。
&esp;&esp;那是已深深刻入他的骨髓之中的恐惧,自他稚童时起,将他从里到外,每一寸肌肤,每一片筋骨,都侵蚀殆尽。
&esp;&esp;而此时此刻,他重回到了他稚童时的那一刻。
&esp;&esp;重回到了第一次见到此人的那个时刻。
&esp;&esp;璧润在发抖。
&esp;&esp;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esp;&esp;他幼小而稚嫩的身躯被高大的男人压在身下,他甚至无法挣扎。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绝不应由幼童所承受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esp;&esp;直到那人尽兴离开,璧润混沌的大脑才渐渐清明。
&esp;&esp;他艰难地运转着生锈的大脑,渐渐回忆起,自己已被阿翎一刀穿过了心脏。
&esp;&esp;在死之前,他分明想着,为她所杀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强。可见她的眸子坚定,毫不犹豫地亲手将利刃插入他的胸口,他还是疼。见她动手的疼,与躯体承受的疼还不一样。见她动手,那种疼,从胸口起,冲向大脑,刺入灵魂,疼得魂魄都在发抖。
&esp;&esp;那样的痛苦,不可能是假的。阿翎已亲手杀了他,他确是已经死了。
&esp;&esp;所以……璧润想,莫非,这里就是十八层地狱。
&esp;&esp;他已死了,去往了地狱,地狱给予他的惩罚,就是让他回到最不愿回到的那一刻,重新品尝过往的折磨。
&esp;&esp;想到这儿,他心中竟有了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蔑。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想叫他受尽折磨,却甚至不知道他最疼的是哪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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