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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斯民做了最后一次顺水人情,依旧送她走官道。
官道平坦顺畅,t明月甚至有闲情逸致在车厢里用文火慢炖香煎豆腐。
看着豆腐锅子的水气将盖子一点点顶得咔咔作响,明月忽然生起一种近乎荒诞的想法:引逗人心和做菜其实颇有相似之处,都要小火慢煨,一步步来。火候不够,宾主都不尽兴;火候大了,则易引火烧身。
雪天赶路很遭罪,但苏小郎发现明月在逼近京城时开始抄录册子,“东家,要不要找个客栈歇两天再写?”
“你别管,”明月写得头也不抬,“要的就是不稳。”
“可您的手都出血了!”看着明月血肉模糊的手指关节,苏小郎恨不得替她疼一疼。
车厢摇晃,想要字迹端正清楚就必须花费比平时更大的力气来握笔,这些天明月一睁眼就开始抄,手指很快就磨起水泡,水泡又被磨烂,露出鲜肉……
有时一抄就是大半天,等她终于能停下来时,手指头都僵住了,笔杆死死粘在血肉之中,需要泡水才能取下来。
就连吴冰夫妻这对狠人,也不禁对明月肃然起敬。
真正的狠人不光要对敌人狠,更要对自己狠。
明月不知道疼吗?
她可太知道了,其实她是个很怕疼的人。
但如果疼痛用对地方,就能换来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好处。
就这么坚持了十来天,等抵达开封城外时,明月已然面容憔悴、眼眶深陷,眼中布满血丝,右手连带着右手腕俱都肿胀,执笔的手指关节处的裂口血肉模糊。
但即便如此,明月还是留下几页没抄,一直到了武阳郡主召见当日的进府前才匆匆写完合上。
苏小郎看傻了眼,这么一来,岂不就沾上墨迹了?
可转念一想,这些年东家何曾做过一点无用之事?这么做必有她的道理,自己还是不要多嘴了。
武阳郡主翻看了册子后,果然微微蹙眉。
不必武阳郡主开口,她身边的女官便侧脸看了眼,转头质问明月,“给郡主的东西也这样不当心吗?这几页的字迹竟都晕开了。”
明月像被惊到一样开始请罪。
“这不是原本。”武阳郡主淡淡道。
“是。”明月拼命低着头,看上去简直恨不得要把脑袋扎进胸腔里去。
当然不是原本,原本都在路上被她烧了。
“原本呢?”女官问。
“是……”明月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身体伏得更低,“是民女办事不利,不小心损毁了。”
武阳郡主放下册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将帕子随手一丢,“你不是这样冒失的人。”
摆明了不信。
明月不敢抬头。
武阳郡主盯着她看了会儿,这才发现她的右臂正在小幅度的哆嗦,“你受伤了?”
“没有。”明月才要缩胳膊,却听上首的武阳郡主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过来。”
明月咬牙爬起,垂着头,慢吞吞走过去。
尚未站稳,武阳郡主便示意女官上前撩起她的衣袖。
“哎呀!”伴着女官一声惊呼,武阳郡主也看到了明月缠着纱布的右手和手腕,几根手指外包裹的纱布上,甚至还有鲜血正在缓缓渗出。
就算有所遮挡,明眼人也能看到那手腕肿得老高。
明月慌忙缩回手,飞快地用格外宽大的衣袖盖好,复又请罪,“污了郡主的眼睛,民女有罪!”
这下就连见多识广的女官都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望向武阳郡主。
“带她下去上药。”武阳郡主丢出一句。
不多时,府医过来回话,“那位姑娘的伤都在手指,手腕亦为过度劳累所致,伤了筋骨,想必是执笔过多……”
武阳郡主轻轻唔了声,又听府医继续道:“只是因伤口反复开裂,未能及时诊治,有些化脓,再这么下去,只怕要留下病症。微臣方才已经开了方子,外敷内用,双管齐下,必能恢复如初。”
女官先看过武阳郡主的神色,然后便让府医下去,复又对武阳郡主说:“这么说,还真是赶出来的。”
见武阳郡主不说话,女官又试探着道:“可那么多册子,非得她一个人抄么?”
可别是苦肉计吧?
武阳郡主懒懒瞥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那些册子中除了民间百态之外,更有许多杭州乃至两浙路的百官言行,乃至秘闻,岂敢轻易示人?
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那丫头才自己上阵。
女官笑道:“郡主慧眼如炬,运筹帷幄,奴婢自然猜不透郡主的心思。”
顿了顿又说:“既这么说,她还算用心,只不知好端端的,原本怎会损毁?”
不是江明月自己干的,那就是别人,到底是什么人胆子这样大,竟然损坏郡主的东西!
武阳郡主也这么想。
是不是苦肉计,她并不在乎,只要明月办事得力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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