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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事如蒙大赦,一边连连后退,一边说:“两位行行好,今夜的事千万别告诉郎君,老奴先前想岔了,小娘子生前最是心善,就算做了鬼也是善鬼,而且她六年前就死了,从没进过这宅子,闹妖的一定不是她……”
海潮瞪了他一眼:“你不想走?”
李管事连忙闭了嘴,转身迈着小步跑了,连地上的灯笼都没顾上要。
海潮捡起他的灯笼,仍旧有些不甘心:“他没说真话,指定还知道些什么。刚才就不该放了他……”
“他下定决心要隐瞒,再怎么逼问都不会说的,”梁夜道,“即便是懦弱之人,也有宁死不肯说的事,或许正因为懦弱。”
海潮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方才她已经快把李管事的胳膊拧断了,他还是不肯说,再过分的事她也做不出了。
“这老东西,嘴紧得像只老蚌。”
“无妨,其实他透露的线索并不少,”梁夜安慰她道,“才第一夜,谜题不会这么简单。有了头绪,明日再顺着线索继续查。”
他抬头望了望升至中天的月亮,接过海潮手里的灯:“先回去歇息。”
两人往客院走,走着走着,海潮忽然想起件事:“你怎么知道李管事会来这里?”
梁夜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原来他先暗示李管事被鬼缠上,话却只说一半,在他心里埋下了恐惧的种子,再让程瀚麟“好心”为他化解,李管事已有七八分信了。
“此时再略施小计,让他亲眼看见跟着他的‘鬼’,自然深信不疑,必定按照程瀚麟的指示,前往苏宅的西北方祭奠亡
;魂,后花园西北角遍布客馆,几乎都住了人,要掩人耳目,便只剩池边这块被花林遮掩的空地。”
“怎么让他亲眼见鬼?”海潮问。
梁夜道:“看我脚下。”
海潮不明就里地低头一看,不由“呀”地惊呼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梁夜的脚下多了一条影子,比他自己的影子并排着,略短一些,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紧紧贴着他。
惊魂甫定,海潮明白这便是他说的“略施小计”。
“怎么弄的?”她问。
梁夜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表纸递给海潮。
海潮接过,只见上面画着一串扭曲的符文。
“看。”梁夜道。
海潮低头一看,原本在梁夜脚下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到了她这里。
“昨夜我和程瀚麟试了十几个鸟篆文符咒,大部分没什么用,偶有所获,这‘影’字便是其中之一。”
梁夜一边解释,一边将符在灯焰上点燃,随着符咒焚烧殆尽,那条影子也如墨迹如水,边缘渐渐模糊,色泽变得浅淡,直至完全消失。
这骗局说破了倒也不难,但李管事不是什么胸无城府的愣头青,要骗过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梁夜像个耐心又细致的猎人,把每一步都算得清楚,把人心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能让李管事这种人上钩。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分别的这三年,他又经历了些什么?他当真失去了记忆么?可为什么又和三年前的少年郎如此不同?
海潮不禁望向他,他们正穿林而过,月光从行将凋零的稀疏枝叶间洒落下来,他的侧脸忽明忽晦。
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梁夜脚步一顿,微微侧头:“怎么了?”
海潮立刻别过脸去:“没什么。”
“在看什么?”
“看你阴险狡诈!走吧!”
梁夜微微弯了弯嘴角。
这笑容甚是恼人,海潮一路上没再看他。
两人平安无事地穿过竹径,已能看见客院的灯火,看来程瀚麟和陆琬璎已经回来了。
海潮正要推开虚掩的篱门,忽然想起陆琬璎的嘱托,不觉将手伸进袖管中,摸到了那个光滑冰凉的小瓷瓶。
她把瓶子握在手心里,脚下踟蹰,瞥一眼梁夜的伤腿,又望向一边,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你的腿,不会瘸了吧?当然瘸了也不干我事……”
“只是皮外伤,”梁夜道,“不用担心。”
“狗才担心你!”海潮瞪了他一眼,一鼓作气从袖中抽手,将攥得温热的瓷瓶往他身上一扔,“是陆姊姊好心,让我给你药。”
说完也不去看他反应,猛地推开门,闷头向正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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