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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禄拿着手中的册子,只觉这册子无比烫手。陪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他自是知晓陛下的理想。今日这番话,无疑是叫陛下放弃理想,另辟蹊径。若不是如今陛下对宦官转变了态度,今日这番话他是定然不敢说的。他明白陛下心中此时定然苦痛,可大昭三百年基业,积病良多,早已是烂至骨髓。太过清明的理想,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必然无法存活。恩禄深觉可惜,不由抬手抹了抹眼角。他们陛下,若是早个一两百做了这个皇帝,就算做不成中兴之主,也定是个极好的守业之君。可偏偏,生在了当朝。如今陛下面临的一切,连他这个太监都觉得难,身在皇位之上的陛下,当何等的举步维艰?恩禄将册子在书房中放好,跟着回到谢祯身边而就在这时,王永一进来通传,“陛下,锦衣卫代指挥使到。”谢祯抬手道:“宣。”王永一面露难色,语气间有些小心翼翼,接着又道:“陛下,都察院的又带着那几个给事中来了。今日陛下未上早朝,朝中官员,颇有微词。”谢祯看向殿外的方向,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跟着摆手道:“别理他们,叫他们在殿外待着,爱跪多久跪多久。”王永一点头,随后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带着傅清辉进了殿中,身后还跟着两名锦衣卫。傅清辉等人进殿后行礼道:“臣傅清辉,拜见陛下。”谢祯免了傅清辉的礼,跟着问道:“项载于等人的案子差得如何了?”傅清辉从身旁锦衣卫手中接过找到的所有证据,双手呈上,行礼道:“回禀陛下,证据基本已经到手。唯有高明兆的案子到了大理寺手中,臣等不好插手。”谢祯冷嗤一声,道:“既然有人要保高明兆,便叫他们保便是。”谢祯接过恩禄呈上来的傅清辉查到的证据,细细翻阅起来。半晌之后,谢祯对恩禄道:“宣项载于、刁宇坤、吴令台、齐海毅觐见。”恩禄点头应下,跟着便出殿去告知王永一传唤。谢祯从正殿椅子上起身,朝内殿书房中走去,并道:“清辉,随朕来。”傅清辉应下,跟着谢祯一道进了养心殿书房。书房中,只剩下谢祯和傅清辉二人。谢祯对傅清辉道:“昨夜东厂找到了杨越彬的下落,但被他逃了。”傅清辉闻言一惊,诧异道:“东厂重建尚未完成,为何能这么快查到杨越彬的下落?”要知道,他可是费尽功夫也没找到。谢祯道:“是蒋星重。”傅清辉闻言愣了一瞬,跟着赞叹道:“蒋姑娘当真如此厉害。”谢祯跟着又道:“之前赵元吉大量出售堂贴。想来卖堂贴的银子,待到赵元吉手中时,已经过层层盘剥。参与这些污遭事的锦衣卫,你可都查到了?”傅清辉点头:“心里基本有数。”谢祯道:“人数众多,你我君臣很难彻底肃清,你且握好这些人的把柄,叫他们忠心为你卖命。另外……”傅清辉俯首,恭敬聆听。谢祯想了想,接着道:“蒋星重自有其能耐,日后协助东厂办事,尤其蒋星重,务必尽心,但你切不可在她跟前露脸。”“臣明白。”傅清辉应下。谢祯接着吩咐道:“那杨越彬,与晋商范家有关。你等下回去后,即刻从锦衣卫中找一行妥帖靠谱的人,再去传唤太监李正心。”谢祯沉吟片刻,看向傅清辉道:“传朕口谕,命李正心为钦差,带人前往山西,密查晋商。”傅清辉行礼应下。吩咐罢,谢祯面上依旧愁云未减,他静思片刻,随后看向傅清辉,问道:“南直隶必须查,你可有推荐的人选?”傅清辉想了想,行礼道:“回禀陛下,清除阉党旧臣一案尚未落实。如今南直隶还有一些督查的宦官。若是给他们召回,或许能问出不少关于南直隶的事来。”谢祯听罢后,缓缓在殿中踱步。半晌后,他方才蹙眉道:“怕是不成。朕登基至今,从未有南直隶的宦官上疏奏报。再加上朕之前大肆清洗阉党,朕担心他们已被南直隶官员收买。”傅清辉想了想,道:“那便如山西一般,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一同前往。”谢祯点头,跟着傅清辉道:“叫王希音选个人给你,任命钦差,携锦衣卫前往南直隶。”傅清辉领旨,随后退下。傅清辉刚走,恩禄便进了养心殿书房,行礼道:“陛下,吏部尚书项载于、吏部侍郎齐海毅、工部尚书刁宇坤、文华殿大学士吴令台,皆已在殿外候着。”谢祯点头,随后对恩禄道:“先传吴令台。”恩禄行礼而去,谢祯手扶腰间革带,眼睛看着自己脚尖,缓缓踱步至窗边。不多时,文华殿大学士吴令台便进了养心殿书房。吴令台进殿后,正见谢祯站在窗边,长身玉立,仰首看着窗外。他收回目光,跪地行礼,“臣吴令台,拜见陛下。”谢祯闻声回头,目光落在吴令台的头顶上。吴令台,文华殿大学士,内阁辅臣,四十三岁,形容黑瘦。谢祯未叫起身,而是沉声道:“吴令台,你这文华殿大学士怎么来的?你可记着?”清洗阉党旧臣一案,至今悬而未决。自九千岁伏法,吴令台便知有一把刀,一直悬在头顶上。他这大学士的官位,还能保住多久,犹未可知。如今建安党独大,朝堂满是清洗阉党旧臣的呼声。他这些时日,当真已是夹紧尾巴做人。眼下听谢祯这般询问,吴令台心兀自一紧,手脚立时发凉。这把刀,终究还是落下来了。他只觉浑身脱力,丝毫不敢有半点虚实不清之言,行礼道:“回陛下的话,先帝一朝,臣因得九千岁看重,故而入了内阁。”话音落,吴令台紧着道:“臣自知依附阉党,此罪难免。臣愿揭发其余阉党,只求陛下,绕过罪臣家人。”“哼……”谢祯冷嗤一声,乜了吴令台一眼,道:“揭发?你还真是一根不折不扣的墙头草。”吴令台身子一颤,俯身拜下。谢祯重新踱步至桌边,短短几步路,直叫吴令台觉得格外漫长。谢祯从桌上拿起傅清辉查到的他贪污受贿的证据,以及赵元吉案交代他那部分的卷宗,臂上一用力,甩到吴令台面前,沉声道:“你以为你只有依附阉党这一项罪名?你且自己看看!”吴令台惊得明显双肩一耸,伸出的手眼可见的颤抖,他捡起面前的纸张、账本、卷宗……只粗粗扫了一遍,吴令台便惊出一身冷汗。他府上的账本,为何到了陛下手中?他的家产,还有他贿赂赵元吉的证据,尽皆在此。吴令台额上冷汗直冒,连忙再次俯身下拜,却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辩白之言。谢祯来到吴令台面前,伸手指着他的头顶,厉声斥道:“二百六十万两!吴令台,你好大的胆子!”此刻的吴令台,已是大脑一片空白,伏在地上的身子,不住地颤。谢祯甚至看到大颗的水珠,从他脸上滴在殿中的地毯上,不知是汗是泪。谢祯语气间满是恨铁不成钢,斥道:“吴大人!吴大学士!国库空虚,大昭已是穷途末路,你身为朝廷命官,你可知晓?你可有半分为国尽忠,为百姓请命之心?”吴令台惧怕已是到了极点,他嗓中哽咽难忍,好半晌,方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臣……臣知罪……知罪……”“知罪?”谢祯冷嗤,他看着吴令台拜服的后背,冷冷道:“朕何须你知罪?”吴令台闻言,一时更无话可说。短短瞬息间,他已想到所有可怕的后果,革职、抄家、流放、杀头……怎料,谢祯却接着道:“吴令台,朕可以饶你一命。”吴令台霎时僵住,他听到了这一刻最不可能听到的话,比做梦还不真实。好半晌,他方才双手撑在地面,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谢祯。他脸上全是汗水,眼里也含着泪水,这般抬眼看谢祯很费劲,额上抬头纹尽显。谢祯垂眸望着,道:“你如今家产共二百六十万两,国库空虚,朕要二百万两入国库,用以救济陕甘宁的灾民,为百姓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钱财。”居然还给他留下六十万两!这一刻,吴令台看着谢祯,除了感激,着实不知该说什么。二百万两买回性命,值了!他忙磕头道:“罪臣定将二百万两,一文不少地送进国库!”说罢,吴令台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忙补充道:“再、再将剩下的六十万两,送进陛下内帑。”谢祯闻言,眸中闪过深切的嘲讽。历代皇帝,自登基开始,便会修建自己的陵寝,或修建宫殿,这些都需要内帑。可他要内帑做什么?摆在他眼前的是亡国灭种的危机,他还有什么资格给自己留内帑?若死,不过便是如蒋星重梦中一般,三尺白绫罢了。与其要内帑,倒不如留给吴令台,叫他心怀一丝感激。念及此,谢祯对吴令台道:“日后为朕办差,怕是也少不了用钱的地方,剩下那六十万,你自己留着吧。”说罢,谢祯转身朝书桌后走去。吴令台愕然,缓缓抬头,目光黏在谢祯的背影上,面上满是错愕与不解。谢祯走回书桌后,在椅子上坐下,单臂搭在桌子边缘,看着吴令台,道:“吴令台,你曾为九千岁所用,想来很清楚,九千岁扶持你,是为了什么?”吴令台闻言,行礼道:“回陛下的话,臣知晓。建安党屡次网罗编织罪名,意图除掉九千岁,九千岁需要臣在内阁,替他说话,压制建安党的势力。”谢祯的目光落在吴令台面上,那双丹凤眼微垂,眸中神色空洞冷漠,淡淡对吴令台道:“那么如今,朕需要你继续做从前的事。”吴令台看着谢祯,面上依旧错愕,可疑惑之色已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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