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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星重心里少许有些烦躁,日后他还是少关怀些的好。他这般如光般耀眼的人,当真很容易扯人心动,没得叫人多想一步,心绪不安。谢祯走在回养心殿的路上,脑海中全是今日与蒋星重见面的场景。那些人的名字,一遍遍地在谢祯脑海中闪过,好些人,他都见过。有些人见过,却想不起长相。首先是兵部尚书赵翰秋,定然是可用之人。蒋星重说景宁四年,他兵败土特部,被罢职归家。现在他尚且不知赵翰秋兵败的缘故,但现在,他愿意给他更多的信任。还有镇守青海总兵官永宁侯汪承忠。青海极远,他登基不久,还当真对汪承忠没有什么印象。在蒋星重的梦中,他因身处边远之地,消息不灵通,导致勤王失败,身死顺天府外。如此看来,他或许可以加强与汪承忠的联系。流寇多发于陕甘宁一带,青海地处陕甘宁以西,而朝廷从东面发兵。倘若叫赵翰秋与汪承忠联手,对流寇从东西两面进行夹击围堵,想来能根除那些复叛的流寇。另外蒋星重提到的七省总理,现在并没有这个职位,想来是未来几年后设的。且先找到韩斗瞻,以及他那位部下杨凯,详细了解一番后,再做打算。光禄寺胡坤与周怡平落马后,现在光禄寺卿与少卿的职位空悬,方才蒋星重提到光禄寺署丞于腾,或许可以好好提拔历练他一番,叫他接任光禄寺卿一职。另外如今的户部,户部尚书之位本就空悬,户部侍郎邵含仲落马后,户部至今无长官执事。蒋星重提到户部给事中吴甘来,于他梦中随帝殉国,可用。还有吏部尚书一职,如今吏部尚书项载于入了诏狱,此番他定是要罢用此人。吏部尚书如此关键的职位,可以考虑蒋星重口中的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许直。以上这些人,忠义已是无可怀疑,眼下只需知道他们是否具备担当重任的才干。若有才干,那简直两全其美,若无,先培养着试试,实在不成,再考虑其他人。如今高明兆入了大理寺,大理寺卿林毅,在蒋星重报给他的名单中,那便叫林毅好好审理此案。另外……谢祯不由抿唇,都察院左都御史冯玉润,当真叫他意外。这些时日,严惩阉党旧臣一事,冯玉润当真是叫他烦得不得了。早朝上,冯玉润还代表建安党人,和吴令台唇枪舌战。还有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施光曜,也是跟着冯玉润这阵子天天烦他。此二人既是如此忠义之人,如今又为何甘愿给建安人当喉舌?这两个人,他得找机会,好好掏心掏肺地聊聊。胡思乱想间,谢祯已回到养心殿外。殿外众值守太监、锦衣卫跪地行礼。行礼毕,谢祯直接对王永一道:“你去传光禄寺署丞于腾、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许直、户部给事中吴甘来。再传赵翰秋觐见。”除了赵翰秋,全是格外陌生的名字,王永一飞速地记下,即刻行礼后前往。谢祯进了殿中,叫恩禄更衣。换完衣服,谢祯便回到书房,准备劈奏折,怎知刚坐下,殿外便有小太监进殿,行礼道:“回禀陛下,都察院左都御史冯玉润,文华殿大学士吴令台觐见。”那小太监神色隐有躲闪,谢祯瞧出不对,问道:“怎么了?”小太监道:“回禀陛下,二位大人好像……好像打起来了。”“嗯?”谢祯蹙眉疑惑,随后道:“宣。”那小太监匆匆离去,很快,冯玉润和吴令台便进了殿中。俩人之间距离极远,恨不能一人贴一边墙走,若是养心殿就这么大点地方,二人之间隔条黄河怕是都嫌不够。二人进殿后行礼,谢祯打量着二人。冯玉润左眼下明显肿起一块,而吴令台鼻孔处有残留的血迹。谢祯面露嫌弃,白了二人一眼,道:“平身。”二人刚起身,冯玉润便行礼道:“陛下,吏部尚书项载于一案,臣恳请转入刑部处置。”吴令台冷笑着嘲讽道:“转入刑部?若入了刑部,要不了几日,那项载于便是要无罪释放了吧?”冯玉润瞪向吴令台,怒目圆睁,斥道:“你个依附阉党的无耻鼠辈,莫要含血喷人!”说着,冯玉润拱手向天,朗声道:“刑部乃朝廷司法,朝政本该归还吏治。如此大案,本就该由刑部审理,方才能彰显朝廷威德。”吴令台毫不领情地阴阳怪气道:“照冯大人这般说,刑部是正统,诏狱便是邪门歪道。怎么祖宗祖制,到你嘴里就变得如此不堪?非得这朝廷由你们建安人来当家做主,才算是吏治清明?”“吴令台你……”“行了。”话未说完,谢祯便打断了二人。冯玉润和吴令台同时行礼,谢祯看了看二人脸上的伤,问道:“先说说,二位大人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吴令台道:“回禀陛下,今日下朝之后,建安人不服今日我等捐款助民之举,在内阁大堂议事之时,竟公然咒骂我等为投机取巧的乱臣贼子,蒙蔽圣听。一时群情激愤……便……”谢祯闻言蹙眉,诧异反问道:“还是群架?”冯玉润乜了吴令台一样,昂首站好,神色间满是轻视。吴令台道:“回禀陛下,是。只是当时人多眼杂,实在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谢祯不由挑了下眉,如此看来,建安党人同阉党旧臣的矛盾,已是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谢祯念及今日蒋星重所言,此刻再看冯玉润便也没有那么碍眼。他看看二人,随后向冯玉润问道:“冯大人,你为何坚持让吏部尚书一案转入刑部?”冯玉润行礼道:“回禀陛下,锦衣卫北镇抚司及东厂,此二机构,素来有越过司法之权,可随意捉拿臣民。我大昭三百年之下,北镇抚司及东厂,为了满足私欲,排除异己,制造过多少酷刑冤案?”冯玉润叹慨着摇头,道:“既设刑部与大理寺,司法审理的案子,便该交由刑部或大理寺,按章程审理。而不是再纵着北镇抚司乱来。赵元吉一案,可不就是北镇抚司职权过大,欺上瞒下所致?官员有案子,赵元吉便行敲诈,若敲诈到钱财便欺上放过,若敲诈不到,方才入刑审理。案子审理是否合乎真相,全凭锦衣卫指挥使的良心。”冯玉润看向谢祯,语重心长道:“陛下,用官治国,断不能凭官员良心办事。当以制度规训,使一切有法可依,有法可循。”冯玉润继续道:“吏部尚书乃朝廷重臣。吏部尚书一案,朝内朝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之前光禄寺、户部一案,便已是由诏狱审理,未经刑部与大理寺。依臣之见,就该借此案,削弱北镇抚司诏狱之权,归还刑部在朝廷中的司法地位。如此这般,百姓方可信服啊。”冯玉润的话,谢祯听明白了。他恐怕不是要为建安党人说话,也不是想要保项载于,而是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当真想借此案,树立起朝廷司法的公信力。但项载于一案,绝对不能移交刑部,只能在诏狱。项载于背后是建安党人,或许还有整个南直隶的官僚势力。而诏狱,代表着皇权,代表着皇帝对百官的监视,是一把悬着百官头顶的刀。此番他若退让,就意味着皇权向建安党人退让。念及此,谢祯看向吴令台,道:“你说说,你又为何不允?”吴令台行礼道:“回禀陛下,吏部尚书,身居要职。朝廷中有多少官员,是仰仗着吏部尚书授职升迁?那些受过吏部尚书恩惠的人,亦或是那些还指望着吏部尚书给予恩惠的人,他们敢让吏部尚书出事吗?所以,在臣看来,将吏部尚书一案移交刑部,无异于放虎归山。说不定到时候本该杀头抄家的罪,变成了罢官归家的罪,又说不准这罢官归家的罪,最后变成贬谪外放的罪。”吴令台语气间无不嘲讽,跟着道:“北镇抚司诏狱,本就独立于刑部和大理寺,吏部尚书这等朝廷大员的要案,就该入北镇抚司诏狱,避嫌审理。”“避嫌?”冯玉润鼻中溢出一声冷哼,道:“吴大人眼下之意,是我等朝廷大员,皆乃吏部尚书之党羽,所以审理他的案子,要避嫌?”谢祯见二人又有吵起来的苗头,便道:“项载于的案子,且由诏狱处置吧,不要再争。”冯玉润闻言面露诧异,立时跪地,陈情道:“陛下,不可啊!陛下心怀肃清吏治之大抱负,合该从此刻起,便朝着这方面去努力。陛下已赦免阉党余孽,如何还能在还政于吏治一事上退让?”冯玉润面露视死如归之色,语气坚定,道:“若陛下执意不肯,臣便只能死谏了。”谢祯闻言蹙眉,死脑筋!莫怪他当初被文官蒙蔽眼睛,就这清明的理想,如何不让人迷魂?可事实又是如何?文官不全是如冯玉润这般的文官,南直隶那批人已是官商勾结,形成了一股试图对抗皇权的势力。冯玉润所言的一切,和当初的他有什么分别,全是纸上谈兵,不切实际。谢祯瞪了冯玉润一眼。他知道,带领文官死谏这种事,冯玉润绝对干得出来。谢祯一时有些发愁,就吏部尚书一案,吴令台等阉党旧臣已经和冯玉润等建安党人势如水火。彼此都不会叫对方得逞,最后为难的只能是他。项载于的案子,怕是得僵持一阵。谢祯道:“你二人且先退下,容朕仔细想想,再做打算。”冯玉润和吴令台只得行礼,谢祯跟着补充道:“吵归吵,以后不准动手,再动手,朕每人都打二十大板。”冯玉润和吴令台皆不由面露惭愧,跟着行礼退下。二人走后,谢祯不禁蹙眉。扶起了阉党旧臣,建安党人在项载于的案子上就不会退让。现在还有这般的争执,便是他这个做皇帝的,还不能完全弹压建安党人的缘故。但要彻底弹压住建安党,怕是还需要时间,慢慢等待破局之法。谢祯正想着,外头小太监进来通传,对谢祯道:“回禀陛下,兵部尚书赵翰秋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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