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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此时,侯府这场火烧得突然,又在酷暑炎夏的时节,纵然官兵赶到及时,武德侯府那几间阁楼都已经被烧了泰半。许敬卿来时,武德侯正跪在烧焦的游廊下哭,“我的宝贝啊——”
许敬卿四下一看,眼皮直跳,“我问你,你那些东西放哪了?”
武德侯哭得伤心,“什么东西,我这些宝贝,这可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啊——”
许敬卿忍无可忍,将人拽了起来,脸色沉得能滴墨,压低了声音说:“这个关头平白无故起了火,我是问你那些账本到底藏哪了!”
武德侯一哽,似乎傻了片刻,随即脸色大变,甩开许敬卿就往荒废的后山去。那废土中有一口枯井,武德侯费劲地翻过去,竟攥着井边的绳索往下爬。许敬卿唇边当即扯出一抹了然的讽笑,怪不得大理寺把侯府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
许敬卿跟着武德侯进到井底,这下面果然是另一番天地。
武德侯迅速摸到一个暗格,然而打开机关,里头却空空如也。武德侯脸色霎时一白,浑身都抖了起来,“完了,完了完了……”
他缓缓转向许敬卿,说:“这下可怎么是好?”
许敬卿额角跳得厉害,气极反笑地扬起了唇角,阴沉沉地说:“我早就与你说过,有些东西不能留。”
程慕宁在裴邵怀里晕了过去。
她的身体很轻,轻到裴邵将其抱起时下意识愣了一下。他阔步迈进宅院,成日没精打采的虎斑犬闻到血腥味,从那紫藤花架下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跟在裴邵后面仰头来嗅。
“刘翁!”裴邵将程慕宁抱进房中,急声道:“叫荀叔来一趟!”
刘翁闻声而来,见状惊道:“这——”
他不敢耽误,仓促间掉了头。
裴邵绕过屏风把人放在榻上,动作熟练地撕掉了程慕宁右臂上的衣袖,露出划破的伤口,刀刃上粹了毒,那里的血已经呈黑色。他就近从床帐上撕了一截布料,死死绑住上臂,以阻止血液快速流通,而后俯身吸出几口毒血,直到荀白趋到了,裴邵才揩了嘴角的血,让出位置。
荀白趋给程慕宁把脉,裴邵站在后头,接过刘翁递过来的漱口茶水,低声问:“要紧吗?”
荀白趋一时没有答话,片刻后才收了手,抚须说:“幸而只划破了一道口子,毒尚未贯穿经脉,你处理得及时,吃几剂药就成。”
他走到一旁拿起笔,就要写下药方时看了眼裴邵,笑了声道:“还有你,你也得吃。”
荀白趋是朔东军营里的大夫,从前专门给裴公看伤,医术了得,他说没事就是真没事,但裴邵方才分明见他皱眉,松了口气的同时略有迟疑,当下没有问,只是接过药方道:“有劳荀叔。”
刘翁盯着人煎药去了,裴邵给程慕宁的手臂重新包扎后,看了她一眼,也退了出去。
虎斑犬还守在门外,见裴邵出来,朝他吼叫一声,趁着那门缝就想挤进去,被裴邵用脚拦住了。
他冷声说:“闹什么,出去。”
虎斑犬低低呜咽一声,可怜兮兮地趴回了门旁。
这时,廊下有人笑了一声。
裴邵闻声看过去,就见荀白趋竟还没走,负手站在灯笼下,打趣地说:“得见故人,它心里高兴呢。”
裴邵此刻却没有心情,他心下一顿,走过去道:“荀叔方才话没有说完,公主的身体是否还有别的不适?”
荀白趋嘴角的笑意淡了,跟着逸出声微妙的叹息,在裴邵凝视的目光下,唇畔的弧度彻底隐去,沉吟道:“我观其脉象,此前应当是中过别的毒。”
风止树静,裴邵的呼吸停了刹那。
荀白趋继续说:“不过那毒,毒性不强,要不了人命,只是毒素若在体内长年累月积攒,难免使人身体羸弱,卧病不起。”
裴邵调整了呼吸,说:“我看她虽瘦弱,但并未很糟糕。”
荀白趋于是点头,“似乎是所食毒药不久,毒性未伤及肺腑,只是因此底子略薄了些,面上虽看不大出来,但若有个小病小灾的,难免要比寻常人更受罪,再者就是——”
他微微停顿,才说:“调理好身子之前,恐难有孕。”
荀白趋这么说,恐怕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裴邵抿直了唇角,只是重点问:“不伤及性命?余毒能清吗?”
荀白趋让她放心,“想来公主心里也是有数,应该是那时就已经找过大夫了,医治得很是妥当。”
裴邵想起来,那静尘主持似乎就颇通医理。
可他与静尘往来三载,大小事都从她那里知晓,唯有此事她未透露分毫,是静尘也不知道,还是有意瞒着他?
裴邵没有说话,沉思间侧过头去。他站得笔挺,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攥成了拳头,荀白趋能看到那截截分明泛白的指骨,以及尽力克制之下,仍微微起伏的上身。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阵,裴邵才说:“那就有劳荀叔,这些日子再费费心。”
“那是自然。”荀白趋还想说什么,最终只能拍拍他的手臂。
其实荀白趋是担心的。当年他受裴公所托来到京城,除了是裴邵的医士以外,还担任着看管劝谏裴邵的重任。裴家两个儿子都在马背上长大,骨子里到底是有些桀骜不羁,只是世子裴邺是长子,相较之下性子更随和稳重,裴邵就不一样了,别看他平日话不多,但却生了一副直肠子,脾气一上来就容易惹出祸端。
四年前他受旨赴京,裴公与裴世子实在放心不下,才命荀白趋在他身边多加提点。可这两年裴邵性子越发稳重内敛,尽管是他觉得厌恶烦躁的事,也能在人前做到滴水不漏,只要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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