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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无非有些拘束地缩了缩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发现她的目光已落在他肩头伤口处。
单薄的松花绿暗纹袍子底下,隐隐透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沈星遥微微蹙眉。
“无妨。”凌无非摇摇头,下意识避开这关心的目光,从她身旁绕开,往阿州离去的相反方向走开。
沈星遥眉心陡地一沉。
愈演愈烈的回避,终究还是引发了她的猜疑,昨日积压的不满,也在这一刻喷薄而出:“那些过去,你到底是想听,还是根本不想让我开口?”
凌无非闻言一愣,回过头来,却看见沈星遥冷着脸,直直盯住他的眸子,只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骤然间盖顶而来。
“昨日夜里,难道不是你先不让我说话的吗?”沈星遥绕至他跟前,一字一句问道,“让我闭嘴的也是你,怨我不肯说的也是你。到底要我怎么尽心’服侍‘,你才能满意,凌大公子?”
“所以说白了,你还在为了昨晚的事耿耿于怀?”凌无非越发觉得她无理取闹,“那你有话直说便是了,这么翻来绕去不嫌烦吗?”
这一番对话下来,一个将对方本能的回避当作撒气,另一个则把对方的联想当作了怄气,自说自话,各不相干,本已按下的争执,又被当成旧账翻了出来,活脱脱成了对怨偶。
沈星遥被他气得发笑,摇了摇头,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只嗤笑一声背了过去,大步走开,丢下一句:“你自己想去吧,我不奉陪了。”
“你哪根筋搭错了?”凌无非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更觉来气,想到什么,直接便脱口而出。
沈星遥听到这话,脚步明显一僵,随即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跑回房去,一进屋便立刻锁上了门。
绚烂的阳光,也都被这扇门阻绝在了屋外。
雨细花零莺语切(三)
沈星遥背靠房门,一点一点下滑,愈觉浑身无力,缓慢瘫坐在地。
房内暗黄的光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一丝一缕,无声无息,仿佛被禁锢在这昏暗的光里,仿佛那个被拘禁在回忆里的她,越发朦胧,难以触及。
他从失忆至今,不过四日光景,从生疏逃避,到若即若离,再到如今这般喜怒无常。
种种显而易见的变化,终于让她意识到——眼前之人,到底还是变了。
从前琴瑟和谐,如胶似漆,而今却因他的失忆,疏离至此。
琴破弦绝,古调独弹,无人相和的曲,她一个人又怎么唱得下去?
沈星遥愈觉浑身乏力,浑浑噩噩站起身来,却听见一声极轻的“叮铃”声,低头一看,却见是怀中的白玉铃铛顺着衣襟划出,掉在地上,俯身拾起,却倏地一愣。
回想起七年前他将铃铛送给她时的情景,胸腔里的那颗心,忽然猛地跳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坠痛感,也令她恍惚明白了什么,当下转身拉开房门,飞快往外跑去。
阳光洒落回廊,映出她的影子,很快便伴随着越来越快的脚步声,变得模糊不清。
别院里的猫叫声此起彼伏,一只金丝虎踩着石墩跳下地面,跟着一群猫儿涌至回廊外的台阶前。
姬灵沨端着一碗煮熟的碎肉蹲下身来,小心翼翼抓起一把,投喂给离她最近的几只猫儿,一只三花猫吃得太急,不小心呛了一下,紧跟着便挤上来一只玄猫,将洒在它跟前地上的碎肉吃得干干净净。
“别着急,都有。”姬灵沨又从碗里抓了一把,却隐约看见一个影子在跟前摇晃,抬起头来,却见沈星遥穿过小门跑来,立在庭院正中。背后是温暖的朝阳。光给影子添了色,不全是灰黑的一团,还有穿过海棠花叶缝隙照下来的光,正落在她的裙摆,在没有花纹的红色百迭裙上映出一片斑驳。
“星遥?”姬灵沨放下肉碗。群猫喵喵叫着一拥而上,抢食碗中碎肉,就差没打起来。
“我有话想问你。”沈星遥上前一步,道,“以他如今情形来看,若有朝一日他心里不再有我,情蛊,是不是也伤不了他?”
听见这样的问话,姬灵沨不免愣了愣。她站起身来,看着站在阳光下,却陷在阴影里的沈星遥,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沈星遥唇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缓步踱了过来,俯身抱起一只冲她翻肚皮的白猫,摸了摸头。
“为何突然这么问?”姬灵沨蹙眉道,“你和他……”
“只是觉得,许多事都得从头开始,现下处境又与当年完全不同。”沈星遥抚摸着白猫的脑袋,温言笑道,“也许,往后的境遇,也会与从前不一样吧。”
英雄宴上的闹剧,就此告一段落。宴席过后,大多宾客当日便已陆续回程,只有那几个亲近可信之人多留了几日,然因门中事务繁忙,抽身乏术,只有宋翊、苏采薇夫妇二人留了下来。
苏清扬本闹着不肯走,最后仍旧被苏采薇骗上马车,为令她安静下来,也免得生出其他麻烦,还把阿州也塞进了车里,一道绝尘而去。
沈星遥找到姬灵沨答疑解惑后,一连数日都未搭理凌无非,素日里虽还是同进同出,夜里睡觉却恨不得在床榻中间隔开楚河汉界,谁也碰不着谁。
二人都不是不依不饶的吵闹性子,屋里端茶收拾一类的细碎活,顺手搭着也就做了,除了不说话,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两样,加之院里其他人各有各的事忙,唯一对沈星遥极为关注的沈兰瑛也同柳无相出门寻药去了,因此并未有人留意到二人之间这点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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