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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我……竟有如此在乎她?”凌无非愈觉难以置信,“那么平日里……”
“您平日里待她可好了,几乎可以算是寸步不离,夫人哪怕是打个喷嚏,都能把您吓个够呛。”门外的胖少年接过话茬,道。
凌无非愈觉诧异,心猛地颤了一颤。
他想起昨夜沈星遥提过,她曾在十年前当众叛出师门。从那个时候算起,比二人相识之日,还要早三年。
没头没尾的,还有一句话——
“我平生最痛恨的,便是受人冤枉……”
他心下乱糟糟的,一时捋不清头绪,却觉头顶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找回来。
否则总有一天,必将铸成大错。
“我明白了。”凌无非颓然转身,心下百感交集,指尖不自觉发出颤抖,飞快从袖中掏出那支竹筒,递给守在门外的胖少年,道,“你们早些回去复命,把这个交给我娘,问问她,是否能找到这位钟离前辈。”
“那您呢?”少年问道。
“我去找她。”凌无非话音压得很低。
耳边穴位,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不知这头疼意味着什么,想起沈星遥的模样,心里又更多了几分愧疚。见朔光仍在昏迷,需要静养,便先行告别,独自一人踏上了寻找沈星遥的路。
他虽未能想起过去,也仍旧无法体会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心境,心下却无端开始恐慌。
殊不知她此刻心境也同样复杂。
屡屡争执,屡屡误会,曾经坚不可摧的感情,渐渐也被动摇。
沈星遥全然不知自己该去何处,只是本能回避面对他,一人独行穿过山野,进了城镇,仍不知当往何方,浑浑噩噩过了两日,已然来到沂州城外。
她看着城门上的牌匾,忽地想起六年多前与他在此度过的那个雨夜,心中顿起膈应,不等守城的官兵找她要路引便转身离开,从背面绕行,来到沂水县。适逢傍晚,便随便找了家客舍住下,翌日午后方醒,来到前院,刚好瞧见大堂正中搭起戏台,唱起了杂剧。
“世途冥昧严相逼,久别重逢,今又乖隔。天道何曾公?吾虽殒身,不向权势而屈也!”
台上女伶受一众弓弩手围困,在城墙上唱罢这一句,纵身一跃。在跳下前,看向台下的那一眼,容色凄恻,唱腔哀婉决绝。看得所有人都跟着入了戏,有些多愁善感的,已然掏出帕子开始抹眼泪。
沈星遥坐在台下,目不转睛盯着那个女伶,在她“跳城墙”的那一瞬,不知怎的,“刷”地一声站了起来,手伸出一半,又蓦地反应过来,立刻缩回,偷瞄周围,见众人都忙着伤春悲秋没瞧见,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回了原位。
她低下头,自行消化着方才的尴尬,却怎么也忘不了站起那刻的感受。
戏里的故事,她差点当了真。曾在刀山火海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她,断断看不得有人为了逃离强权压迫,轻舍性命。
戏里的一双苦命鸳鸯,饱受迫害,一个被迫成为宦官,一个则沦为权贵的家妓,分别多年,受尽苦楚,重逢于权贵家宴,小园私会,一番互诉衷肠后,终而决定私奔,却还是逃不过生离死别的命运。
那么她呢?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尚未回过味的沈星遥,又沉浸在了回忆里——二载漂泊,污名加身,饱受追杀之苦,而整整两年心血换来的证据,都因为一时的善念和不忍,误入圈套,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而后与挚爱生离,天各一方,甚至为局势所迫,挥剑相向……
沈星遥茫然抬眸,眼里亦有了泪光。
多年血泪换来的厮守,难道真就如此轻易割舍?与他分道扬镳?
忆起少时美好,她到底还是不忍。
不忍,亦不舍。
沈星遥双手扶额,愈觉彷徨。
适逢此时,男伶唱响悲歌:“丽娘啊——吾待汝多年,汝仍欲离我而去乎?汝能忍心乎?”
沈星遥的心猛地一颤,恍恍惚惚看向戏台,只见那男伶跪在倒地的女伶跟前,作哭泣状,继而火光起,万箭袭来,一双人儿,终而葬身火海。
她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客舍门外,艳阳高照。堂内戏台上,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盛夏的天闷热,恢复精神的朔光休养几日后,终于苏醒,与同行的几位师弟师妹快马加鞭赶回了光州,将那本残缺的吕济安手记与刻了钟离鹤归款识的竹筒交予白落英。
白落英一见那竹筒上的款识,便变了脸色,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方缓缓发问:“这是你们在五莲山里发现的?可还有遇见其他可疑的人?”
“不曾。”朔光摇头道:“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极为巧妙的机簧,不便拆卸带回。这箭筒里的名字,还是公子无意发现的。”
“你同他们遇上了?”白落英眉心一沉,露出疑惑之色,“怎没一道回来?”
“这……”
折杨见朔光说不清楚,便即上前几步,道:“夫人受了点伤,本还在静养,却不知发现了什么线索,先行离开了。公子也跟着去了,可能……过几日便回来了吧。”
“遥儿受伤了?”白落英眉头蹙得更紧了,“那臭小子呢?他竟然没事?”
折杨一时语塞。
天底下哪有盼着自己儿子受伤的娘?
“天知道在搞什么名堂。”白落英说着,又端起手中箭筒看了一眼,眸底隐约晃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眼色,略一沉默,打量朔光一番,道,“柳神医还没回来,你拿着树果,去找灵沨问问,看她认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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