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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间,日光愈发刺眼。沈星遥伸手略挡了挡,似乎迟疑了一瞬。
“走吧。”
苏采薇还是头一回瞧见她这副模样,心下好奇又添了几分。
朗日高悬,晒得前院各处悬挂的天蚕丝不断折射出炫目的光点,晃得人快要眼瞎。
一个多时辰前,凌无非被何硕扶去房中料理伤势。他看着盆里被血水浸透的纱布,脑中突然有了主意,让何硕通知门人去准备墨水,混入水中,再浇到前后各处院里的蚕丝线上。
如此大量的墨水,准备起来颇费工夫。等众人筹措完备,将几只盛满墨水的木桶抬到院里,他亦料理好了伤口,便与随行的何硕一道来到院里。
何硕看见地上的木桶,即刻跑上前去,与另一少年门人端起其中一只,泼向院中光点闪烁最密集处。哪知如此之巧,沈星遥与苏采薇二人,也从另一头走了过来,飞溅的墨水不长眼,直接便朝二人洒了过去。
“当心——”沈星遥眼疾手快,当即拉过苏采薇向后退开,小腿腿腹撞上一条布置极为隐蔽的天蚕丝,登时便被划开一道细长的血口,染上一片鲜红。
凌无非下意识上前,却被满目黑黝黝的丝线挡了回来。他不知苏采薇会在这时回返,满眼俱是诧异,不及发问,余光已然瞥见沈星遥腿上新添的伤口,一时竟像被何物堵了喉咙,噎住似的,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苏采薇诧异不已,瞪着几人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这丝线看不见,总得找个能看见的法子,才好拆解吧……”何硕沾了一手墨水,挠完脑袋,发顶一片乌黑锃亮。
“这谁的主意?”沈星遥问道。
何硕不敢吭声,眼珠子却不自觉往凌无非身上瞟。
“是谁告诉你们,非得看得见才能解阵?”苏采薇说完这话,目光转至凌无非身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师兄,想不到你少活了这七年,竟会变得如此幼稚。”言罢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即刻回转身去,低头一个个数起了那些偃甲蜘蛛留在地上的坑洞。
凌无非彻底无话可说,见沈星遥腿上伤口仍在流血,赶忙从另一侧未被丝线遮挡的门洞绕了过来,拉过她的手,便要帮她查看伤势,却被她大力甩开,掌心擦过一条悬在矮树上的丝线,若非他反应够快,及时收回手来,只怕半只手掌都要被它削去。
他看了看掌心皮肉外翻,鲜血直流的伤口,又看了看沈星遥,踟蹰好一会儿,方小心翼翼问道:“星遥,你的伤……”
“没事。”沈星遥出奇平静,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走向苏采薇,温声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下贼上克,阳日用阳……”苏采薇掐指数着地上的坑洞,忽地皱起眉头,转头打量前院四角,见东南角的西府海棠高处一条细枝弯曲得极不像样。
本是最柔嫩的绿枝,却无半点弹性,死气沉沉向下耷拉着。仔细观察一番,果不其然——那条细枝周围各个方位,来回闪烁着斑斑点点的白光,显然布满了丝线。
“得找个东西把它砸出来……”苏采薇指着树下坎位半尺外的位置,道。
沈星遥瞥了一眼在正厅前摆了一排的偃甲蜘蛛,不动声色走了过去,掰下一条铁肢,朝苏采薇所处之处掷了过去。只听得“啪嗒”一声响,半个木甲蜘蛛的脑袋登时便从土里冒了出来,几根条扎在墙里的铁肢随之收回,在墙上留下一排黑黢黢的洞。
“还有那边……”苏采薇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转身跑至那排偃甲蜘蛛跟前,左看右看,实在瞧不出名堂,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对凌无非道,“师兄,你让他们去拿几个铁铲来吧,剩下的墨水也别浪费了,泼在剩下的天蚕丝上,免得误伤了人。”
凌无非听见这话,略一点头,正待吩咐下去,却愣了一愣,回过头来看向沈星遥被血染红的小腿。
苏采薇没听见动静,转身望了过来,见沈星遥半边裙摆都已被血洇透,赶忙上前拉过她道:“怎么受伤了也不说啊?快回去,我给你上药……”
她拉着沈星遥便走,全然忘了凌无非还站在一旁,等回到房里坐下,取出金疮药,才后知后觉盯住沈星遥,想了好半天才捋清思绪,问道:“星遥姐,你和师兄是不是……”
“不对,”她说到一半,又推翻了自己的话,重新说道,“从前你要受点什么伤,他早该疯了,今天居然就这么看着你流血,简直就是……”
“从前的凌无非,已经死了。”
瑶台有月镜妆空(四)
沈星遥拿起一卷纱布,从苏采薇手中接过伤药,俯身挽起裙摆裤脚,将瓶中药粉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尽管刺痛,却不吭一声。
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她的模样始终平静,眼波恍若一潭死水。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人还是从前的人,只是忘了些事,喜欢什么样的,不喜欢什么样的,总不会变吧?”
“是我变了。”沈星遥的回答言简意赅,“七年光景,刀光血影,该经历的都已经历过,谁还能像当年那么纯粹?”
“胡说八道,”苏采薇道,“他要只是喜欢天真纯粹的姑娘,天底下到处都是,可遇见你之前,他可是发誓要终身不娶的。不就是只喜欢你吗?再说了,七年过去,谁还一成不变啊?你又不是今天才变,怎的失忆前他不嫌你老练世故?非等到这时再说?”
“我不知道。”沈星遥摇头,足尖勾过一张矮凳,将伤腿搭在上边,低头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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