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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青临看着南燕雪头也不回地走过拐角,倒是余甘子微微偏了偏头,觑了他一眼。
南燕雪一路回了正院,大步迈进了屋子,抛下一句‘等着’,就把余甘子点在了原地。
不过她很快就从屋里出来了,手一扬,抛开一条低缓的弧线。
余甘子双手一接,就见是一把裹着皮套的匕首,她吓了一跳,匕首掉在地上,下意识缩手又撤步,像是躲一团火种。
南燕雪从阶上走下,拾起匕首道:“不要怕,没开刃的。”
她把刀把对准余甘子,嘴里含着一颗腌梅轻轻巧巧发问,“学不学杀人?”
余甘子睁大了眼,良久才缓缓一眨,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令她胆颤的问题,只看着南燕雪将匕首抽出一寸,映出她那双迷茫而脆弱的眼睛。
她不喜欢这双眼睛。
余甘子抬起头,望向南燕雪,见她也正垂眸看自己,一双长眸平静淡然,不起波澜。
余甘子闭上自己惊愕的嘴,脖颈却僵硬地像一根木头,她还是太过怯懦。
“唔,默许了?那来吧。”
南燕雪性格里轻盈而俏皮的一面接二连三地冒出来,让余甘子觉得很意外,同时又更好奇初见面那次,她为什么会那样生气。
南燕雪没有给余甘子思索的时间,在南燕雪手底下练匕首这一个时辰,真比她抄一天一夜的书还累,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却很轻松。
余甘子没办法向南燕雪表达自己的困惑和新奇,南燕雪让她走,她就只能走了。
余甘子清楚南燕雪是被娘亲用性命要挟着收留她的,这层关系很脆弱,令她惶惶然。
她低头看着自己酸软无力的手,想起南燕雪方才一根根掰开自己的手指,教她怎么握匕首,怎么藏,怎么刺。
很亲密,但又很疏离。
余甘子没办法说话,离开时她忍不住偷偷在心里叫了南燕雪一声‘姨母’,又想着南静恬唤了一声‘阿娘’。
南燕雪不知道余甘子心里有这么多想头,她进屋掰过桌上的罐子一摸,空的,不满道:“这罐里怎么就几个腌梅,喂鸟呢?”
“那腌梅是郁郎中做的,随药的,将军不是嫌药难喝吗?”小芦道。
反正南燕雪没喝,管他什么药味,倒是那腌梅很好吃,酸甜肉厚,滋味柔润。
“叫他拿一罐来。”
只小芦去讨要时,郁青临却道:“这乌梅不纯粹是蜜饯,是药,不能一个劲的吃。”
小芦是个很遵医嘱的性子,闻言作罢。
郁青临挽起袖子准备熬膏药,又道:“将军若喜欢,每日最多五颗。我等会给将军送去。”
小芦见他院里摆开了阵仗要熬膏药,便也不打搅了,出去时正看见大厨房里的仆妇端了小钵来寻他,说:“郁郎中,这蜜饯双仁熬好了。”
郁青临掀开钵子瞧了瞧,一钵子蜜裹杏仁、核桃仁如琥珀般,香气浓甜。
“好得很,拿去给冯嫂子存好,孩子们若有个咳喘的,就连吃三日。”
最主要还是给小铃铛备的,正所谓冬病夏治,郁青临翻来覆去斟酌了好几个喘咳膏药的方子,也该制出来试一试了。
眼下先把这些骨痛的膏药制出来,药材已经在油中浸了七日,碎断后用麻油炸药,气味可冲了。
“这药材入油锅的顺序也有不同,一般来说是坚硬的根块、种子一类先入油锅炸,而如花叶、薄皮则缓一缓,用文火炸。”郁青临用勺在沸腾的油锅中一边搅动一边说。
小吉听得专心,等油锅里的声浪低下去,锅中药材也被炸得枯黄焦棕,郁青临将这些药材捞出,余在锅里的就是药油。
制这药最关键的就是熬油,如果火候不到,膏药就会太软太黏,贴在身上容易往出淌,若是熬过了,就不黏了,干脆就粘不住了。
江宁府药局里的膏药师傅藏着手艺不肯教,是郁青临一边做杂工一边悟出来的。
“看烟。”他对小吉倾囊相授,道:“先青后黑,等到了浓白如雾时,就要迅速离火。”
见小吉心里没底不敢点头,郁青临笑了笑,道:“可也看油,油花往中间聚时也代表火候快到了,更准确的自然是看药。”
他说着就用木片出一点药油滴到温水中,等药油渐渐沉底后捏出来指腹揉按。
“不粘手了,正好。”郁青临将药油从灶上端到地上,下入细筛过的黄丹,好让药油聚合,再把药油徐徐倒进水中,用木棍搅动,好让余烟尽出,再用手揉按成团。
小吉慌手忙脚地听郁青临指挥,等郁青临说可以了才出一口气。
虽还不知这膏药效用如何,可见其黑如漆,亮如镜,门外汉都能看出这膏药熬得很好。
“郁郎中,您还真是种药、制药什么都会,别的郎中也没几个能像您这样全才。”
“我读书不成,总不能样样不成,既学了医,就要学得好。”郁青临笑着对小吉眨眨眼,道:“你夸我这话,等下回将军在时,你寻个机会再说一次。”
小吉是犯官罪奴出身,一路坎坷,性子腼腆怯懦,同郁青临相处多时知道他性情温厚才敢一笑。
新制好的三锅膏药需浸在水中去火毒,小吉道:“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您该去煎将军的药了。”
大厨房的东灶都用来煎药了,有专门的仆妇,一日要煎上许多帖药,都快赶上外头代为煎药的医馆药铺了,而南燕雪的药一直都是郁青临亲自煎的。
其实安神药的味道并不很苦,只是凉了之后就格外酸涩。所以郁青临便同小芦说要在南燕雪院里煎药,省却送去的路途。
正院里本来就有厨房,与外院大厨房相比,小得像个匣子,但也是样样齐全,就附在正院屋后东侧。
小厨房外有一株很大樟树,在暮色里散着一种微辛的香气。
郁青临就坐在这树荫下守着小灶煎药,清清爽爽连只向着火光而来的飞蛾都没有。
煎药是个很无趣的活计,烧时间而已,但郁青临却总是很享受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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