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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显觉察到心底的动摇,似乎是为了掐掉这种变化,她突地问:“若是那老王妃年轻几岁,眼下还有我的事吗?”
郁青临听到这一句,几乎像是被她从云端直接丢进十八层地狱,表情不知该说是被冒犯还是觉得难过。
蒋氏其实纠缠了他很一阵,于他而言是很难以启齿的事。
被南燕雪逼问着说出这事时,郁青临心底很是难堪,但更没想到,她在这样一个沉醉的月夜还会拿这事诘问他。
“将军同蒋氏怎么比?年华外貌自不必说,”郁青临缓了一缓,竟然开口认真答南燕雪的问,“比权柄,您是三品武将,她只是郡王遗孀。但比富贵,她枯坐金山上,您却有那么多张嘴要养,我若图权,说穿了只是狗仗人势,没人真正信服我。但若是图财,银子这东西又不写姓名,就算是乞丐从粪坑里捡起一锭金照样有人笑纳。如此思量一番,小人似乎真是错失良机。”
南燕雪还是第一次见郁青临生气,而且是冲她生气,那张软软红红的嘴还挺能撩人火气。
“你还年轻貌美,不算错失,有的是机会寻一座金山来傍。”
南燕雪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碎木屑就要往外走,郁青临胆大包天,居然追过来张臂拦她。
“将军!我不要银子,不要权势,我只要……
可怜郁青临话没说完,已经被南燕雪一掌劈晕。
“敢拦我?”南燕雪拎住倒在肩头的郁青临,把他拖到床上去,气道:“还吹笛,还要这要那。”
南燕雪抱臂站在床边瞧了他一会,有些孩子气地揪住他的颊肉狠狠拧了拧,道:“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给你要不要?”
毫无知觉的小郎中被拧得肿起了半边脸,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南燕雪心想着,‘这小疯子属糖不甩的,不能碰,黏上肯定甩不脱!’
郁青临这一夜昏睡,还梦见自己在地狱里受剥皮之苦,醒来才发现自己脸上摔着一包烫呼呼软绵绵的炊米糕,等他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脸已经被烫红了一大块。
他捂着脸嘶了几声,揣着糕点匆匆洗漱完毕,掀开一层手帕三层油纸一看,就见是糯米夹枣糕、黑米红豆糕、小米芝麻糕,四方小块,松软可爱。
院中除了三房原本的几个老仆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吴卿华院里的金笔,说南燕雪和褚妈妈去衙门里过契了,余甘子去探望张小绸了,请郁青临跟她去吴卿华院里,再替她看一看。
“老夫人觉得怎么样?”郁青临问。
“身子倒是爽利了不少,只是头还是沉沉的,胸口还是有些闷闷的。”丫鬟道。
“府上那位老郎中来看过了吗?”郁青临又问。
“晨起也请郑老郎中来瞧过了,说您的处置没有错,还留了一张方子,想同您议一议。”丫鬟道。
郁青临这下才算稍稍放心,往吴卿华院里去了。
吴卿华这把年岁了,不讲究什么男女大妨了,且郁青临又是郎中,便进了屋子只隔了半扇屏风同吴卿华见礼。
昨夜的事吴卿华还记得很清楚,只是太过浑噩,没看清楚郁青临的模样,又听褚妈妈说这小郎中似乎还是南燕雪揣在身边的小宠,出出入入都喜欢带着,宠得十分骄横,府里内事一概都他做主,便是泰州官场的官夫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吴卿华心下难免好奇,不由得微微侧过脸,望向黑漆螺钿屏风几折的缝隙里,光亮一线间,只见个年轻公子正拈着方子垂眼在细琢磨,倒真是极养眼的一张脸。
吴卿华等了好一会,有些不耐烦,便睇了银书一眼,银书道:“请问郁郎中,是有什么不妥吗?我粗瞧了瞧,就是用好药材配些苏合香丸来吃,还是您有什么高见?”
在南燕雪看来,吴卿华就是个狠毒婆子,但她身边的仆妇倒是都很温墩有礼。
金笔、银书管钥匙捏账册,断文识字,衣着打扮胜过寻常人家的姑娘,尤其是吴卿华的心腹褚妈妈,做事当机立断,能屈能伸,而且不论吴卿华是怎么待南燕雪的,她一言一行间从没有不敬之处,处处留有后路。
“不敢说高见,只是老夫人昨夜神昏而惊惕,我觉得至宝丹会更合老夫人的病症。且您已有了中风之兆,就需得万事小心,”郁青临顿了顿,道:“老夫人若是愿意,我可以再开一张方子辅以至宝丹,这方子您可以给府上郎中过目,可别有什么后话。”
吴卿华说话有些无力,只哼了一声,郁青临就当她是应了,提笔写方子。
方子写好了,郁青临搁了笔就打算告辞,却瞧见眼前的屏风被挪开了。
吴卿华看起来十分疲弱苍老,但望向郁青临的目光去很是清明。
“你姓郁?”
郁青临轻轻颔首。
“隆盛繁茂,蕴藏芳香。”吴卿华道:“好姓。”
郁青临心头有些警惕,但吴卿华似乎只是用他的姓氏起一个话头,转而又道:“你是伺候那丫头的?”
“只是得幸照料将军身子罢了。”
他虽这样说,但吴卿华只以为他是认了,细细瞧了瞧他,又道:“那丫头身子如何?”
“龙精虎猛。”郁青临眼皮都不眨一下,吴卿华竟然被他说笑了,笑过后又咳了几声,道:“她的日子倒是痛快。”
郁青临蹙了一下眉,道:“将军过得快活,老夫人不欢喜吗?”
吴卿华睇了他一眼,道:“怎么?我非得替她欢喜替她愁吗?”
“不,我们府上有的是人陪将军欢喜,陪将军愁,不需您。”郁青临略一拱手,道:“老夫人安生养着,在下告辞。”
吴卿华病中虚软,气也气不起来,只望向银书,道:“只蒋家丫头去看少夫人了?她去过没?”
银书摇了摇头,道:“将军没去,上外头买完炊米糕就去衙门过契了。”
“炊米糕?西街巷尾那家?还真是念旧。”
吴卿华压抑着失望,她从前是打算着南榕山在朝为官,可以支应门庭,而南榕林则多多挣钱,应对府里的开销,累活脏活都有人干了,南榕峰自可以过他闲散体面的富贵日子。
但如今她老了,几兄弟各自开枝散叶,谁不为自家儿女打算?
南榕山和南榕林还不是她生的,总是隔了一层,压是压不住的!
想到这,吴卿华心里又绞了起来,她当然记得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南榕峰有一母同胞的兄长。
只是那个儿子,吴卿华实在厌弃,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连看都不能看到他。
南榕惠一落地,就跟着乳母住在了别的院里,褚妈妈有时去探望他都要悄悄的,一旦被吴卿华知晓还要被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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