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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一想,道:“江宁与泰州同属江南东路,当年这贡药案虽是泰州经手,却是安抚使衙门督办的,而且郁度的户籍在江宁,此案按理来说应交由江宁府衙门详查,再由安抚使衙门督办,请将军放心,若是那南榕林错认或诬告,我定然还郁公子一个清白。”
“这案子多年前已经了结,以郁度的年岁来看,他那时候不过总角之年,真当有必要为了旁人三言两语而栽他一桩事?”南燕雪越是极怒,越是镇定。
这江宁知府自认秉公执法,得了上意,又查过郁青临的户籍的确有不妥之处,便理直气壮道:“此事一来牵扯旧案,再者又涉及贱籍科考一事,科举之法,至公至明,不容有失,此事委实不小,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听他如此冠冕堂皇,南燕雪默了片刻略略点头,竟口风一转,道:“那好。”
她答允了。
挡在前头的乔八都颇为震惊地转脸看她,他还以为南燕雪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就凭这几个衙役,怎么可能在他们手里抢了郁青临去。
南燕雪负手而立,没有回头。
乔八只见郁青临的脸色霎时就白透如纸,他怔怔看着她,伸手想抓她的袍袖,又缩了回来,双手垂在身侧,动也不动。
“将军?”乔八忍不住出言,却只见南燕雪睇了自己一眼,什么话也没有。
“将军深明大义,我等必当竭诚查办。”知府示下,衙役就是一动。
乔八当即拔刀,道:“去!去!我们公子可不是人犯,谁敢推推搡搡,动手动脚的,我要他狗命!”
知府见状出言缓和,道:“那有劳郁公子同我们走一趟吧。”
郁青临定了定神,迈步走出房门,转身看南燕雪。
她面沉似水,心思藏得一丝不漏,郁青临只觉自己又成了当初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药郎,那样入神痴迷地仰望着从秋千架上落下来的乌雀仙,又那样悄悄凝睇着她抱着小铃铛离开时落在白墙上的斜斜墨影。湖心亭中,她被湖水折得波光粼粼,将慈悲的目光投向了他,戛然而止,仅此而已。
那些个深夜、晨起,她眼里有他,也许都是梦?
“无妨。”郁青临对乔八笑了笑,望向南燕雪道:“将军保重。”
南燕雪眼看着郁青临跟着衙役去了,乔八万分不解地上前来,道:“将军?”
“去找三义几个,叫他们看住阿临。”南燕雪轻声道。
南燕雪将不少旧部安排进了附近州府做巡检,在江宁衙门里的便有两人。
“好,那几个都小子在呢,先头还说晚上下了值要聚一聚的,”乔八道:“将军有何打算?”
南燕雪快步出了江宁府官衙,头都未回,待到了小宅才道:“科举之法,至公至明。要查,就彻彻底底查,裴侍讲刚好缺个由头拿江宁府开刀,那我就用这个由头请他来,好好查一查江宁科举场上冒籍割卷、贿买学额、篡改顶替的风气。”
届时查出了那些,郁青临那点子算个什么?
乔八道:“那,那只得委屈郁公子了。”
南燕雪立在院中一抬眼,瞧见院外那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又转眸看了看院中收到檐下的竹椅、小杌子。
“阿临说昨晚上可能看见任纵了,你让三义提防些。”她皱了皱眉,又道:“眼下一时半刻顾不得余甘子了,你让阿符同南静妍夫妇一并去南府吊唁,看一看她。”
辛符左等他们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刚和小吉去外头买了几笼包子回来做午饭,就见南燕雪骑着夜风离开的身影。
“怎么了?将军怎么走了?发生什么事了?郁大哥呢?”辛符连连发问,乔八难得缓声道:“阿符,你自去去蒋家,可去寻那沈家夫妇同路,我眼下有要事去办。”
“诶诶。”辛符只问:“郁大哥呢?可是他出事了?”
乔八张着口,移开目光道:“嗯,南榕林在官衙里直接捅穿了他的身世,说他是贡药一案的遗漏。没事,将军去料理。过几天就回来了,别担心啊。”
辛符没有再阻他出门,手里香喷喷的包子泛着一股腻人的油味。
他坐在门槛上吞了一笼,小吉冷汗涔涔,腿软跌在地上起不来,也被辛符逼着塞了两个下肚。
“走,”辛符道:“将军那头出了事,我这头不能再有事。”
辛符去蒋家的身份是南燕雪的义子,虽是一身布衣也无矫饰,唯有脚上乌黑皮靴,腕口铁甲臂鞲,手上象牙扳指这三样,进门时他走在南静妍夫妇前头,敬香时腰板挺直,连香都插歪了。
孝子孝女都在灵堂里,辛符一眼就看见余甘子了,见她裹在一身雪白里,面容憔悴,真恨不得立刻带走她。
南静柔来了娘家人,总算能起身歇一歇,她带着余甘子进了偏厅,只是坐下就觉得腰骨舒坦。
“爹和二哥来了吗?”南静妍问。
“二哥昨天来了,站了站就走了。”南静柔靠不上他们,小心翼翼辛符问:“将军可是事忙,怎么没有来?”
“将军的确事忙。”辛符冷冷扫视着南静妍与南静柔,想看她们是否知情,“你们的好爹做的好事,将军和郁大哥的婚事就差这最后的临门一脚,叫他耽搁了。”
南静柔和南静妍哪里知道这些事?南榕林这次来江宁也根本没想来看看这成了寡妇的女儿,*只是拿她做了个幌子,蒙蔽了南燕雪,害了郁青临。
余甘子攥住辛符的手,焦急忧虑地看着他。
辛符平了平气,反手将她那小手包在掌心里,道:“别怕,将军一时顾不上你,我不走,我就在江宁等着你。”
余甘子摇了摇头,她不是在担心自己!
“怪不得。”南静柔心寒至极,含着泪冷笑道:“二哥昨个来时仰首阔步,倒像是来参加什么喜事的。我忍不住讥了他一句,他只说我无用至极,不能从夫家给他挖来金银前程,却又说,往后也用不上我了,他自有好出路。难不成就是在这事上被人收买得利?”
辛符知道的并不比她们多多少,在蒋家待不了多久,将离去时只听廊下有人道:“不是说,南将军会来吗?人呢?人呢人呢?她的义子又是个什么东西,燕北带来的小猫小狗?”
辛符一转身,只冲那廊下聚作一团的妇人走去,吓得她们慌忙后退,一个两个踩了裙踞,跌做一团。
辛符无语至极,一时间看不明白,不由得瞧了眼身后的余甘子。
余甘子晓得她们嚼舌根嚼得厉害,也有满肚子的阴私谋算,但大庭广众之下,辛符一个外男若是对她们有所冲撞,风言风语烧起来,能把她们的清白都烧光了。
余甘点了点鼻尖,示意她们都是丑角,不必理会,刚想随着辛符出去,却被大房的老仆喝住。
“四姑娘止步!虽是义表兄,但也不便送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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