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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次,骨衔青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因为对面这个使徒的声音,很好听。
是字面意义上的好听——它的嗓子保留完整,可以完整发出人类的音节。实际上,相当一部分使徒的嗓子已经逐渐退化了,它们思想可以互通,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交流,相互配合时简直省时省力,特别是存在了几百年的使徒更是如此。
所以之前听到的惨叫,都很嘶哑。
但是,眼前这位使徒,明显保留着大部分人类特征,和她一样。
“你会谈的。”使徒仗着自己的能力,坦然地告知骨衔青,“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隐藏目的,可以和我聊聊。”
骨衔青缓慢地放下手,枪支打横,端放在膝盖上方,枪口依旧对准目标:“谈什么?说。”
“怎么做到的?”
“嗯?”骨衔青挑眉。
“你和言琼,怎么屏蔽神明的?”使徒往前倾着身子,“是叫言琼吧?你身边那位老妇的名字。”
骨衔青没有说话,只是冷漠且警惕地看着对方。
她原本以为使徒会谈些恐吓、求饶,或是求和的话题来规避死亡,但显然不是,使徒并不关心眼前的局面,关注点竟然是自己。
这是什么新型的套话手段?
使徒撑着床沿,脑袋歪向一侧,继续说:“你动了些手脚,屏蔽了神明对你们的控制。不然,现在你应该待在绿洲而不是荒原。你们突破禁制,长久离开管辖的区域,到了万里之外,待了几年?三年?五年?神明为什么没有对你做出管控?”
使徒一口气问了很多,并且一直在观察骨衔青的反应,无论陈述的内容有没有说对,骨衔青都一动不动,眼眸中的意思很明显——你看我像要回答你吗?
再次遭到骨衔青的拒绝,使徒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它垂下眼,从头到脚直勾勾地打量起了骨衔青。
它的眼神很锋利,像有着刻度的尺,隔着厚厚的泥土,也能够轻易分辨出骨衔青的肌肉保持着发力状态,重心降低,随时准备战斗。
但它关注的不是这个。
“有代价的对不对?”它问,“你们只有一项天赋,并且不能复生,嵌灵死了,你们就再也无法凝聚出新的嵌灵,你们的本体仍旧逃不过祂的掌控。”
“并且,言琼的嵌灵不稳定,躯体像是烂掉的软桃,时常皮开肉绽,所以全身上下都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对不对?我看到了。”使徒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它有些急切,说话的时候因为激动,眼眶下的肌肉有些颤抖。
骨衔青也终于变了脸色,她看向对方,眸中蕴出的杀意更加浓烈:“这个问题,是你想问,还是它想问?”
“我。”
骨衔青摇摇头。
她不相信。也不会答。
即便这些问题出自使徒个人的好奇,骨衔青也不会暴露答案。神明不常操控使徒,但并不代表使徒可以脱离神明存在,只要神想,它就可以读取使徒的思维,破坏她的计划。
换句话说,出卖灵魂做出交易的使徒,思想是透明的,她和言琼好不容易才成了例外。
使徒沉默了一会儿,肩膀松下来:“算了,你果然不会回答。”
“你知道还问?”骨衔青终于给出反应。
大概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使徒露出笑容:“这是个悖论。我问了,才知道你不会回答我。可即便我知道,我还是会问出这个问题。”
“就像你们知道自己会死,还多此一举奋力反抗,一样?”骨衔青缓缓往上移动视线,在安鹤面前极少暴露的冷漠,现在残忍地展现出来:“要是你们认清事实,少做点反抗,躺着等死,我们大家都会轻松一些。”
“可惜了,我们做不到。”使徒抬起头,重新坐直:“你们不也一样吗?”
“哪儿一样?”
“明知道无法找到宜居的绿洲,还要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骨衔青挪了挪脚,这一点,她确实无法反驳。
贫瘠土壤上的生命总是犟得要死,无论是好人坏人、灰色的人,总是不肯听话地死去。
她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使徒,之前粗*略的扫视,让骨衔青完全忽略了,这位使徒其实很稳重。长着张三十岁的脸,举手投足都很放松,在和骨衔青谈话的过程中,还时常露出平和的笑。
使徒现在就在笑:“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不知道结局比知道结局要好,至少勇气和希望不会消失。”
骨衔青讪笑:“你的天赋很多人梦寐以求。”
“但这个天赋让我很痛苦,成为先知般的战略之神,也必然沦为时间长河中最清醒的囚犯。”
“囚犯吗?”骨衔青跺了跺脚后跟,鞋面上焦枯的泥土落下来了一些,她站起身,“如果你早些和我谈这个,我倒还有点兴趣。告诉我,你为了今天,做了多少准备?”
骨衔青慢悠悠地摆弄着枪支,她个子很高,垂眸看向使徒时,俯视带来的压迫感像囚笼罩下,架势看上去像要清算之前的账。
既然使徒没有给出一个停战的理由,那她们的关系就还是敌人。如果这位使徒真的那么关注骨衔青,就应该知道,凭她一个人的力量,也可以杀死使徒。
使徒不为所动,仍旧泰然自若地坐在床上:“很多准备。比如引你们进入这个地方,再分散你们,让我的同伴们出手杀人。”
是,它确实做了很多准备,从一开始就用安宁刺激安鹤,藏在暗处使坏,给她们带来巨大的麻烦,是当之无愧的幕后黑手。
骨衔青的手骨还在隐隐作痛,她往前踏了一步,缩短了和使徒的距离:“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活到现在,你应该有多天赋了吧?”
“我想我做得足够多了。”
“是吗?”骨衔青眯起眼睛,“我怎么觉得不太对?”
使徒仰起头看她,眼中有些骨衔青看不懂的兴奋:“哪里不对?”
“你说你们害怕,但我从你的眼神里看不出来,你不怕我。”骨衔青又往前踏了一步,她完全站在使徒很近的地方,丝毫不担心对方突然暴起,凌厉的眼睛一直盯着使徒,像是越过脸庞盯准了它的后脑勺。
骨衔青略一抬手,横放的枪管抬起了使徒的下巴,她睥睨着使徒,缓缓拆穿它的伪装:“你真正想杀的,不是我们,而是你那些同伴,对吧?你借我们的手,杀人。”
使徒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笑容,被风吹日晒摧残的脸庞保留着粗糙的纹路,它原本只是轻笑,随后笑容越扩越大:“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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