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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雪城的冬日真的十分寒冷,又干又冷,北风呼啸着刮过脸颊,像刀片凌迟着血肉。
大雪下了一整夜,翌日一大早,驻守的士兵们都还没来得及清扫干净路面上的积雪,白若松就揣着怀里的文书出发了。
积了一夜的雪堪堪没过膝盖,寸步难行,这让原先只需要一刻钟的路程硬生生拖长到了一个时辰,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来到城楼之下,守城门的守卫刚看见她,就笑着和她打招呼。
“我们的小状元来得这么早啊。”
白若松十二岁便在乡试中高中解元,得当地刺史一句“此女有状元之才”的夸赞,在盛雪城无人不知,大家都很高兴自己这等偏远苦寒之地,能出这么一个小才女,尽管还没有去参加殿试,话里话外都先调侃白若松一句“小状元”。
白若松听大家这么叫她,一开始还涨红双颊反驳两句,到后面叫的人多了,也就被迫接受了。
那守卫拉开上城楼的楼梯口挡着的障碍物,侧身招呼白若松道:“校尉现在正在上头巡查呢,你跑上去还能看得见她。”
傅容安作为守门校尉,整个盛雪城的边防她都会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地注意,每日行踪不定,能够逮到她的机会不多。
白若松谢过守卫,沿着楼梯快步登上城墙,在不远处看见了被好几个人包围着的,正在检视城墙上架着的巨型城弩。负责这类防御工事的匠人手中捧着厚厚的一本册子,正根据检视结果一笔一划地记录。
白若松感觉一种喜悦而温暖的情绪自她的心脏中流淌出来,让她呼吸急促,情绪高涨,隔着老远忍不住拼命挥起手来。
“校尉大人!”
傅容安一顿,转过头来,看见是白若松,眼睛一眯就笑了起来。
她回头对着围着她的那几个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对着白若松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白若松提起被雪水沾湿了有些打腿的长袍下摆,像一只甩开了脚蹼的鸭子一样飞奔过去,引得傅容安忍俊不禁。
“穿这么厚,我刚刚乍一眼,还以为一颗球在和我招手呢。”傅容安替她把额前湿漉漉贴着的乱发拨到耳后,轻笑着调侃道。
“我也不愿意的,是阿伯临走前非要我多穿几件。”白若松抱怨,“他总是这样,觉得我身子弱,应该多穿一些。”
阿伯是被蛮人杀了妻主的寡夫,受傅容安收留,请他在院子里帮忙看顾孤儿们,是所有人父亲一样的存在。
“阿伯说得也没错,你确实该多穿些。”她温和的目光自上往下扫过白若松全身,看见了她被雪水浸湿的鞋袜,“这么急过来做什么,等士兵把路上的雪铲了也不迟啊。”
白若松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头,在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本小册子,交给了傅容安。
“大人把这个忘啦。”
傅容安有把重要的布防都写在随身的小册子上的习惯,此次出来得急,把册子忘在了家里,被打扫书房的阿伯看见了,于是白若松就自告奋勇前来送册子。
傅容安见状摇了摇头:“看来是我年纪大了,居然把册子忘了。”
她接过白若松手里递过来的册子,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真是难为阿伯同意你出来。”
白若松像一只被撸毛的猫,舒适地眯起眼睛昂起头,一边享受着傅容安的抚摸,一边道:“我求了好久呢,阿伯嫌我烦,就把册子给我打发我走啦。”
傅容安轻笑,她放下抚摸白若松头顶的手,看到她眼睛一闪而过的失落,手臂一转,又转而牵起了白若松的手:“去我城楼上的房间换一下鞋袜吧,一会把你冻感冒了可不成。”
傅容安常年习武,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即便穿得单薄,手掌心却还是干燥又温暖的。
白若松被傅容安牵着,落后一步走在她的侧后方,盯着她一丝不苟竖起长发后,在脖颈处落下的几缕碎发,随着风一下一下扫着她的后襟。
“大人。”白若松突然开口。
傅容安没有回头,只是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句又轻又温柔的“嗯”声作为回应。
“今年的冬防,真的没问题吗?”
“今年冬防的计划,你不是已经去我书房偷看过了吗?”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还被守卫当细作抓了,拎到我面前来的时候哭得像个小花猫。”
白若松尴尬地低下头来,已经冻僵了的脚指头在鞋子里开始默默抠了起来。
“我是看过啦,也觉得很完善,就是......就是总觉得心有不安。”
傅容安拉着白若松在房门口处停了下来,她一边笑,一边侧身打开房门:“既然我们的小状元都觉得没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白若松被她这样的话鼓舞了,她重重地点点头,随后抬脚跨过门槛,一脚踏入。
手心中牵着的温暖突然就消失了,白若松感觉自己像是踏空了一样,有片刻往下坠的失重之感,随后落到了实处。
她低头看着地面,这才发现踩着的是铺着灰沉沉青石板的官道。
鼻尖有一种硝烟混杂着血腥的气味,耳边是虫鸣都没有一点的寂静,可远处似乎又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滴答”一声,一滴黑色的东西落在了白若松脚尖前面的地板上。
她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来,自己的头顶上正挂着一个只剩了半截身子的人,她披头散发,绳子勒在脖颈间,低着涨得青紫的脸看着白若松,嘴角一颤,竟是笑了起来。
“你看啊。”她开口,嗓音沙哑沉闷得如同一张粗糙的铁砂纸,“这不是没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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