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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湛在值班室里醒来时,手机斜斜地落在手边,屏幕慢慢地亮起,5:48。又是一夜噩梦缠身,辗转反侧、浑身冷汗。林湛翻了个身,睡衣黏着背,凉飕飕的。
他迷迷糊糊地踩着拖鞋站起,靠着木板床望向对面科研大楼的设备调试室。窗外深黑依旧,弯月低垂,房间却依旧灯火通明,似白昼。
睡意将散未散,林湛接了半杯温水,慢慢吞吞地穿过廊桥,不经意地路过那间屋子。
调试室里,各种颜色的羽绒服胡乱地堆在地上,几名操作员席地而睡。林湛试图在那群躺得东倒西歪的人群里寻到谢辞,未果。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会沦落到席地而睡的窘境?那人大概是单独出去开了间房休息吧。
林湛握着水杯的十指紧了紧,垂了眼睛,忽得听见左边隔间里传来一声熟悉的低沉嗓音:“换个六角螺丝,这个滑丝了。”
林湛略震惊地重新抬了眼,发现主机机箱后伸出一只手,手腕上的月相表昂贵依旧,却彻底沦为了机油污渍的陪衬。
身旁的助手递过两只配件,谢辞从主机后挪了出来,又半蹲在电路盖板接口边,略皱着眉整修着机器。他的衬衫胡乱地挽至小臂,左右手拿着两只活口卡钳拧紧螺丝。用力时,手臂的肌肉绷得很紧,蹭过主板后的灰和油,他也懒得抹去,就那样沾脏了手臂。
“……真不像他。”
印象里,谢辞的双手无比矜贵。除了摆弄直升机模型,就是拆装着名表相机;打篮球已经是某位富二代最接地气的‘下凡劳作’了。
而几年过去,那人竟然肯沾一沾他那双高贵的手,与工程师一起拧螺丝。
今时的侧影冲刷着过去的记忆,林湛有些恍惚。手里纸杯就这样被他反复摩挲着,杯壁都要印下犹豫的指纹。
“……”
不能再想他了,要学会止损。
林湛逼着自己挪开了视线,不想再度沦陷,公事公办地敲了敲门。
蓝境程挂着黑眼圈回头,看见林湛出现,便摇摇晃晃地过去,打着呵欠小声问:“林医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事吗?”
“科研中心的对外食堂六点半开门。这个是餐券。”被捂出了体温的‘合作商餐券’被递交到蓝境程手里,林湛的余光扫过主机后的谢辞,只看到了西裤的黑色裤脚,“……你们熬了一夜,该吃点清淡的。记得轮班休息。”
“好,谢谢林医生。”
蓝境程听到吃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她扎起马尾,用的是小棕熊皮筋。她朝着谢辞跑了过去,低声笑着说了两句,小棕熊也跟着开心地一抖一抖的。那个机器后的人露了半张脸,略抬了眼,几步远外的林湛,抬眉轻笑。
林湛立刻挪开视线,走向‘明迹’的工程组,同样的话说了一遍,说完就走,半刻不停。
“……诶?”蓝境程疑惑地推了推眼镜,“我怎么总觉得林医生这两天不高兴?”
“有哪个不长眼的惹他了吧。”
谢辞两手拿着细电线,背靠着墙,懒散地抹了垂眼的碎发,讳莫如深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深知内情。蓝境程靠在谢辞身边,好奇问:“老大,你有内幕?说来听听呗?”
“少打听,多干活。赶紧带着人吃饭去。”
属于谢辞一贯的敷衍态度,蓝境程失望地看他。老大明明是招蜂引蝶的体质,但怎么那张嘴严得像是上了锁,简直掏不出一点八卦沫子。她深感无趣,把睡得昏天黑地的几个人拎了起来,又问谢辞:“老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不想吃。不用带。”
谢辞简单地说了两句,便靠着墙抱着电脑调试程序。
屋内稀稀拉拉地走了一大半的人,只剩几人留守。谢辞一直坐在那里,冷色的电子光倒映在他眼底,他不笑时,显得薄情冷淡,此刻再添了几分疲意,更显得不耐烦。
豆浆的香味慢慢地传来,腻得胃里一痛。谢辞皱眉抬眼:“我说了,不用给我……”
话说了一半,抬眼却瞥见白大褂的一角。林湛站在他面前,右手拿着一杯打开的豆浆,上面还插着吸管,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淡淡的,顶灯的光落在瞳孔里,也像是水里飘着的碎冰渣。
谢辞放下电脑,单手揉着后颈,后脑靠墙,闲散地挪了挪腰:“林医生特意大驾光临,用自己的早餐来膈应我。真就讨厌到这种地步了?”
林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辞,看他一夜过后的狼狈。又是收垃圾、又是装设备,把一个体面生意人的下颌都磨出了淡青色的胡茬。林湛没有想象中报仇的愉悦,反而充盈着隐约的怒意:“……为什么不吃饭?”
谢辞有点嫌弃地望着豆浆:“闻着恶心。”
“哦。”
这话倒是符合谢少爷的品味,这种平民产品大抵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林湛当着他的面,吸了一口豆浆,‘嘶——’,带着极轻的哨音,颇有种示威的意思。
“……”
谢辞忍不住笑了一声。
用这种可爱的‘报复手段’来勾引人,林湛到底是想欺负他,还是被他欺负?
“不是说闻着恶心?”见谢辞一直盯着他手里的豆浆,林湛以为自己成功挑起了谢辞的食欲,“挑食就得饿着治。”
对面那双湿润的薄唇还在不知死活地翕动,谢辞眼底的笑慢慢淡了下去,眼神逐渐起火。喉结缓慢地下滑,像是饿极了的困兽:“……这倒,没错。”
林湛确实成功勾起了他的食欲。
挑食治不治得好另说,但他确实饿了很多年,迟早得有人为此负责。
闭了闭眼,谢辞生硬地收回视线,随即略显烦躁地抱起电脑,在键盘上敲下乱七八糟的代码,一眼就被看出来是在假忙。
林湛终于放下了豆浆,皱眉说:“知道什么是资本家的自我感动式付出吗?把技术交给技术人员就好,别在现场捣乱,说不定机器调试得更顺利。”
听着像讽刺挖苦,目的却是让谢辞快点回去睡觉。
林湛不会承认自己的话外音,而谢辞即使明白却也选择假装不懂,边敲打键盘边轻笑。
“没错,我确实不喜欢钻研,但优点是什么都懂一点。林湛,我们七年同学,你是怎么做到对我毫无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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