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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母仪天下,都比不上这一眼来得实在。
她输了,可是输得心甘。
景德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病初愈的人不宜受这般刺激,一旁的齐恒却未吩咐人将皇帝带下休息,只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包来,让景德帝深深吸上两口,振奋精神。
好容易走到这一步,断不能再给吴王喘息之机,何况,父皇自己约摸也是不愿离开的。
景德帝缓缓上前,齐恒并未拦阻,只向侍卫们使以眼色,加强戒备,以防二哥突然发难。
吴王提着剑却是一片木然。
景德帝慢慢抚上胡嫔如花般的面容,这一刻他想起的并非胡氏后来的娇纵跋扈,而是她初进宫时,那样的天真烂漫,娇俏明艳,她装作不识他的身份,引他到四处游玩散心,让久被宫规压制的他终于觅得一线喘息之机。
毫无疑问,他是钟情于她的,然而帝王的心就那么多,在私心之外还有重重权衡考量,饶是如此,他也给她留了块空档,让她当他最宠爱的贵妃,谁成想会走到天人两隔的地步?
到这会儿,他已然忘却胡氏种种不好,只记得往日柔情蜜意,就连她谋害太后的恶行,也连着胡氏的死一笔勾销。
随之而起的是对吴王的暴怒,“逆子,你怎能弑母?”
景德帝朴素的三观里,胡氏有罪也应交由大理寺裁决,吴王身为人子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更是可恶。
吴王这会儿已然平复心绪,他扔掉那把长剑,“儿自知母妃罪不容诛,既不忍将其下狱审问,更不忍让母妃遭受种种酷刑折磨,一时冲动才起了拙志,父皇见谅。”
景德帝咻咻喘着气,被这番诡辩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居然还敢妄称孝顺!
吴王望着对面谦恭无比的齐恒,忍不住出言讥讽,“到底五弟好手段,这么快便有了护驾之功。”
时至今日,他当然已明白自己被那小贱人给骗了,假意撺掇太后立储,趁他忙碌之际,暗中潜入勤政殿布置,延医问药。
他后悔自己为何没能再心狠点儿,干脆杀了父皇一了百了,什么千古名声,不过是成王败寇!
思绪剧烈翻腾,难免带出点在脸上。
齐恒知道他不甘心,自己总得让二哥死得明白。
轻轻击掌,便见一群身披甲胄的侍卫压着两个蓬头垢面的道士进来,正是当初为皇帝炼丹的仙师,瞧他们身上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可知受不住刑已经全都吐口。
吴王冷笑:“屈打成招,莫须有的事本王见得多了。”
不得不说,此人的心理素质实在太好。哪怕将幽禁的太子带出来与其对质,恐怕他也会抵死不认。
然而齐恒亦留有后着,他淡声道:“还有一人,不知二哥是否识得?”
吴王瞥见那个矮小佝偻的身影,神情终于稳不住了,这正是他安插在勤政殿的内侍,去年岁末景德帝骤然发病,正是这内侍飞鸽传书走漏消息,他才能第一时间赶来京师。
齐恒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哥不会以为天衣无缝吧?”
聪明人做事都留有后着,这内侍亦不例外,想必那些书信他都做了备份。
看他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模样,断想不到是根背信弃主的墙头草。
吴王呼吸仿佛凝滞,他艰难地面向景德帝,“父皇,您莫非也疑心儿臣?”
景德帝无动于衷,他在立太子一事上或许做错了,幸好,错得不算太远。长子固然庸懦,次子却生就一副蛇蝎心肠,若让后者为储,还不知惹出多少风波来。
眼泪无效,吴王干脆收起那副乞怜之色,“到底是五弟好筹谋,轻而易举扭转乾坤。”
其实徐宁亦居功至伟,但自负如他,怎肯承认被个女人愚弄?
吴王冷冷道:“父皇要立五弟为储么?”
太子本就胆小,先前被他栽赃意图谋害龙体,又被禁足东宫,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吴王又让近侍时常过去危言耸听,企图恫吓太子自裁,虽未能成功,但据诊脉的太医言,太子已有些神志不清。
就算放出来,也和常人迥异。
齐恒喝道:“休要挑拨!乖乖伏诛便是。”
吴王哂道:“我以己度人,实在不敢相信太相信五弟孝心,你可敢发誓,对储位从无谋求?”
齐恒不言,冷冷看着对面困兽之斗。
吴王望着一派静默的景德帝,讥讽道:“您瞧,旁人的孝心也不比儿子多多少。”
景德帝历练数十载,很知道论迹不论心的道理,无论齐恒是否赤诚,他的所作所为已比其余诸子好上太多,景德帝又怎肯为一点私心责难?
“朕看你真是糊涂了,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语毕挥手,示意御林军上前将吴王拿下——吴王手上虽有虎符,可说到底那只是块刻了印的石头,见到真人,谁敢不弃暗投明?
周围刀剑林立,吴王脸上却殊无惧色,莫非他还有后着?
齐恒略略蹙眉,旋即就听珠帘轻响,几个死士压着钗軃鬓松的温贵妃出来。
“母亲?”
难怪他派去搜永福宫的侍卫无功而返,原来温贵妃一直藏在胡氏的昭阳殿里——阿宁到底被骗过了。
这会儿不是打趣那妮子的时候,齐恒镇定心神,“你欲如何?”
温贵妃在暗室里待久了,这会儿骤然见到阳光,难免刺目,可等她看清眼前,便惊喜地要冲过去。
死士的匕首却牢牢镶嵌在她脖颈上,森森寒意令她猛然惊醒过来。
吴王近乎嘲讽地看着这般母子情深,“好死不如赖活,第一条自然是放我离开。”
齐恒无法做主,看向身侧景德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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