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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荣周岌率兵追赶一阵,夜色昏暗,终是被诸葛爽走脱,于是引兵回转。
进了武功城,杨复光接见周岌,周岌当即下拜,泪目哭诉道:
岌自从投降贼寇以来,无时无刻不心怀愧疚,睡不能安寝,食不知甘味,深知有罪。幸赖遇到郡王,给周岌再生的机会!
杨复光亲自把周岌扶起,点头道:不要自责,老夫已经在信中说过,是朝廷用兵失误,不是你等的过错,今天你悬崖勒马,老夫要履行诺言,好好地封赏你!
周岌拱手道:我没有尺寸之功,不敢邀赏,如果郡王不嫌弃末将是个投降复归之人,我愿意奉郡王为叔父,于您膝前尽孝阵前尽忠。
杨复光捋须大笑道:我说怎么今日有喜鹊在枝头叫个不停,原来果真双喜临门,天教国家多一干将,老夫多一子侄!
周岌听了,喜出望外,急忙倒头行大礼。杨复光麾下一众兵将都高兴雀跃,只有鹿晏弘对周岌降而复叛感到不屑,露出一脸不悦。
当晚,嵇昀和薛秦找杨复光辞行,杨复光惜才,劝二人加入忠武军。嵇昀无意趟朝廷的浑水,谢言婉拒。薛秦想去长安接出阿芙,再来军前效力。于是二人趁夜出城,到长安南门时,已经天晓。
城口上高高又飘扬着齐字大旗,经过一番战斗洗礼,长安城愈发苍凉惨淡,街上的行人远没有巡逻士兵多。二人步履匆忙,一路上见了不少饿殍尸骨,被随意地丢弃在墙角路边,实难想到,曾经繁华精彩的都城,竟变成人间地狱。
嵇昀心中不安,随着韦府大宅的临近,一股焦臭难闻的刺鼻烟味愈渐侵扰二人的鼻腔。
着火了?嵇昀从未有过的担忧很快化成了令人嗔目的现实,曾经堂皇的韦府竟焚化成一堆碎砖烂瓦,早春清晨的寒气遇到焦黑木
;头的余热,化成一缕缕白色的雾气。萨迪娅!嵇昀果真惊呆了,内心如同佛寺里被敲撞的铜钟,每一次悸动都痛如刀割,薛秦更是急不可耐地用手去刨废墟,此时此刻什么家国天下都不是他要考虑的,脑子里除了阿芙,还是阿芙。
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来不外乎齐军的疯狂倒算。两个男人埋头在瓦砾断木中翻找寻觅了好久,直至木炭的余温都散尽,只剩不时吹来的凄风,同心情一般清凉。他们翻找的目的大概是一样的,不是想找到些什么,反而越是找不到什么,才微微地有那么一丝丝的心安,但也只是转念而过的侥幸罢了,取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为刺痛的担忧:这是多大的火,果真烧得厉害,怕不是尸骨都不剩了。
过了好久,不知是累了还是死心,嵇昀和薛秦瘫坐在地,两个人相互之间也不说话,像一对痴人在怔神。
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打此经过,走起路来左脚不便,原还是个跛子。他看韦府废墟上坐着两个呆汉,脸上因涂了炭灰,和他一样黝黑,只有一对眼睛难够辨识。
喂,你俩是不是找人?乞丐佝偻着背,瞧一眼废墟,再看一眼二人。嵇昀原没有心情理他,但他走近时身上隐约传来一阵香气,而这香气像是女人用的脂粉味。奇怪之余,答道:是,你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了吗?
嗯嗯。乞丐连连点头,嵇昀登时来了精神,起身追问间随手抓住乞丐的胳膊,登时只觉软嫩如酥细骨舒筋,全不像粗笨汉子的手臂。
哎呦!乞丐吃不住痛,惊叫起来,声音与之前判若两人,鹂音袅然,显然方才的话是女子故意压沉嗓子装出来的,她蓬头垢面敝衣褴褛,难辨雌雄,却实实是个女子。
嵇昀慌手慌脚,连道了两声歉,女乞丐揉捏着胳膊,悻悻地咧起嘴角,眼睛时不时盯着嵇昀和薛秦仍在地上的包袱偷瞄。嵇昀会意,从包袱中取出两块干粮递过去:吃吧。女乞丐狼吞虎咽,全无体面可言,看样子饿了好多天。薛秦本来心烦意乱,听她吃得声大,更有无名怒火,大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儿怎么回事?!女乞丐顾不得答话,边吞咽边摇头,薛秦大怒,一巴掌扇过去,把她手里的干粮打翻。女乞丐受了惊,躲在嵇昀身后,怯生生盯着薛秦,口中仍不住的咀嚼
薛秦余怒未消,嵇昀忙出手阻劝:算了,她为了一口吃的而已。女乞丐忽然一怔:眼前这个黑脸小子的声音好像似曾相识。她临近嵇昀的肩膀,小声念叨了一声:嵇昀
嵇昀闻声愕然:怎么这女乞丐知道自己的名字?上下打量着女子,回问道:你是谁?!见果真是嵇昀,女丐不喜反忧,低着头转身要走,嵇昀更加好奇,拦住女丐,不容她夺路逃跑,拽住胳膊用袖子强自给她抹了把脸,露出来三分真面目,嵇昀不由失口惊道:
你!?江小雨
这个脏兮兮凄惨惨的女乞丐,就是当日在八渡禅寺结识的江小雨,她来长安据说是为投靠做了黄巢贵妃的同胞姐姐,怎么非但没有入宫,反而变成落魄街头的乞丐?
江小雨抬望着眼,半惊半怔的眸子里,两汪清泪兜住不流。与嵇昀互相惊对了好一会儿,死命地用力要从嵇昀手心里抽出胳膊。这一场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叫嵇昀应接不暇,弄不清楚真相,他紧握的手如铁铸的一般难以撼动。
江小雨拒不说一句话,薛秦不明所以,嵇昀告诉他这个江姑娘是来投奔齐王妃的,路上他们曾结伴而行,故而认识。薛秦耳听一个齐王,胸膛登时气炸,是黄贼的小姨子?!正好我杀了她,给阿芙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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