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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七个小时的旅途,一列自苏格兰驶来的列车停靠在了国王十字车站,吐出一大群形形色色的乘客。其中一位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绅士,他差点把车门堵住,多亏了和他同行的年轻人奋力将他从门里拽出来。
那个年轻人身材修长,一头金发,有一双罕见的金绿色眼睛,不住地环顾四周,对所见的每个事物都充满了惊奇,正是第一次来到伦敦的人常见的状态。
“到了,伦敦!”林恩先生畅快地呼吸了一口充满烟味的空气。
他望着友人的侄子——段非拙正鬼鬼祟祟地徘徊在第九站台和第十站台之间,时不时摸摸柱子,嘴里念叨着“哪儿是九又四分之三啊”。
“你在干什么,孩子?”林恩先生困惑。
“没什么。”段非拙失望地说,“看来我去霍格沃茨读书的梦想破灭了。”
林恩先生大为不解,可能这个叫霍格沃茨的学校是苏格兰的什么名校吧。
他叫来一辆双座出租马车。段非拙帮他把行李搬上车,然后挤进车内——这很困难,因为林恩先生先他一步上了车,把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一路上年轻人都在好奇地东张西望,像每个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人一样。
“怎么样,利奥,喜欢伦敦吗?”
“太惊人了。”段非拙说。
这就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当之无愧的世界之都。如此之多的男男女女聚集在街道上。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在敞篷马车上有说有笑。西装革履的文员在临街的办公楼中匆忙进出。简朴的工人成群,衣服上沾满油渍和灰尘。乞丐瑟缩在阴影中,朝路人伸出枯瘦的手掌。孩童欢笑着跑过街道,被车夫大声斥责。他们听见大钟报时的袅袅余音,马车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咚咚,笑声、叫声、卖报的吆喝声,航行在泰晤士河中的汽船鸣笛长啸,从头顶跃然驶过的蒸汽空行艇嗡嗡作响……
他们马不停蹄地奔向银行,将原本属于约瑟夫·切斯特的账户过户。接着又来到林恩律师事务所。它所在的街道临近泰晤士河,站在窗前就能看到河道和行船喷出的滚滚蒸汽。
林恩先生取出一堆文件让段非拙签字。地契、租赁合同、转移股票和债券的声明书……签完最后一张,段非拙的手都酸了。
林恩先生笑眯眯地收好所有文件。
“现在我带你去你家里瞧瞧吧。”
“我家?”段非拙困惑。
“约瑟夫买下的那栋房子啊。”
他们搭乘出租马车来到法兰切丝广场49号,那里伫立着一座建于摄政时代的三层建筑,一楼和二楼是一家餐馆,三楼是私人住宅,建筑侧面有一条隐蔽的楼梯可以登上三楼,避开来餐馆消遣的人群。
这里曾是翻译兼打字员约瑟夫·切斯特的住所。他过世后,屋子的钥匙便交给林恩先生保管。
屋子并不大,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客厅。卧室之一被改造成了书房兼工作室。书桌上放着一台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黄铜色的打字机。纸张和墨带整整齐齐码在旁边的置物架上。
“约瑟夫在这儿住了十四年,我和他也认识了那么多年。别看房子挺老,装潢布置倒是还可以,对吧?”林恩先生的口吻逐渐向房产中介靠拢,“整栋房屋他都买下来了,一层和二层租给了餐馆,他自己住在三层。如果你去餐馆吃便餐,甚至可以免费。”
要不是当着林恩先生的面,段非拙可能会立刻欣喜若狂得满地打滚。在这个连抽水马桶都算新发明的世界,他苦熬了三年,现在可算苦尽甘来了!
段非拙拼命忍住笑意,问“我……我能住在这儿?”
“当然,为什么不呢?这是你的家嘛。从原则上来说,这些都是你的了。”林恩先生满意地打量着屋子,“对了,这儿还有两件东西,是你叔叔留给你的。”
他一脸虔诚的表情,从客厅的储物柜中捧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以及一个信封。
“这是你叔叔的骨灰,依照他的遗嘱,他实行火葬,骨灰交由你保管。”林恩先生郑重地将骨灰盒放到段非拙手中。
“这一封,”他举起那封信,“是约瑟夫临终前写给你的嘱托——只给你一个人看,连我都没打开过。”
信封是常见的牛皮纸,封口处滴着封蜡,表示没有人开启过。最中央用颤颤巍巍的笔迹写着“致利奥波德”。
回想起老朋友在病床上日渐憔悴的模样,林恩先生忍不住有些伤感。他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擤了个响亮的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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