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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禾死了。
玉纤凝翌日晨起坐在树下绣发带时,从墙那头的悉索碎语中听到的。
不是有意偷听,只是那些人丝毫不压低声调,像有意让她知道。
云卓亲自验尸,鉴定绮禾是死于斑斓蜘蛛之毒,也确实在她屋子里发现了斑斓蜘蛛,与祠堂火后的蜘蛛尸首一般无二。
像是恶人咎由自取的闹剧,众人一阵唏嘘,还不忘再讥讽两句圣女如何“公正无私”。
云卓又上门来,站在玉纤凝三步开外躬身一礼,十分规矩。
“原先答应圣女不外传,但眼下绮禾身故,宗门又少一人,不得不跟宗主还有夫人汇报了,特意前来跟圣女知会一声。”
玉纤凝手中握着绸缎针线顿住。片刻之后,她说了声“知道了”,便又穿针引线。
云卓微蹙眉头,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忍住,只是一礼后转身离去。
行至拱月门前时他顿住脚,偏头看着那抹沉静的身影道:“绮禾师妹被葬在东南边,可以一眼看到曾经合欢宗的方向。”
玉纤凝眼中光点逐渐散去,坐在树下怔怔出神,连指尖被刺破了都浑然不觉。
“圣女,”离珠端着凉茶送到她面前,瞥了眼云卓离去的方向,又转回眼看她,手中动作也比往日更加轻柔小心,“绮禾师姐死了……”
离珠大抵是以为她没有听到绮禾的死,所以方才只淡淡回了几个字,但她听到了,而且听的很清楚。
这种时候她应该悲伤,但她表现不出来。
甚至连进入圣女角色,行些关心门下弟子,为之悲戚之事,做点圣女该做的门面样子,她都做不出来。
不知为何,心头只觉得疲惫,头一次不想进入角色。
耳畔适时又回响绮禾说的那句“是你天性凉薄”。
指尖被刺破的地方血珠溢出,顺着指腹淌至靛蓝的绸缎上,润成乌黑。
离珠眼尖瞧见,忙握住她的手,惊呼声“圣女”,拿起帕子按住她指尖止血,又急急忙忙擦拭那绸缎上的血渍,可怎么也擦不掉。
“圣女头一回绣东西,而且千辛万苦绣了这么久,眼看就要完成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玉纤凝还是沉默,像没感觉到疼,也并不在意那绸缎发带如何,转而解下腰间那鸳鸯同好的香囊在指尖摩挲。
离珠火急火燎的将发带带入屋中拯救,再出来时,坐在树下的玉纤凝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东南角,距离清天域合欢宗旧址最近的方向。
放眼望去,四下皆是绯域独有的砖红砂砾,直至远处尽头处才能看到点清天域的一线蓝。
是净透的蓝,只是远远看着就好像周身的酷热温度被驱散了去。
宗门弟子无一不想回去。
重回清天域,重回那个属于合欢宗的巅峰期。
玉纤凝撑着伞踱步至此,远远地看着砂砾平地上堆起的坟头,坟前孤立着块石碑。
走近上前,石碑上刻着的字逐渐清晰,一笔一划刚劲有力,但却略显粗糙,应当是云卓临时用剑刻的。
玉纤凝蹲在墓碑前,往坟头又添了两把沙砾,随即将腰间鸳鸯同好的香囊解下,捋顺穗子放在墓碑前。
灼热的风从远处扫来,吹动玄机伞檐沙沙作响,鸳鸯同好的穗跟着颤动,逐渐被风推动的砂砾掩埋。
“你说的兴许是对的,这样珍贵的东西,不配留在我身边,现在还给你。”
*
“别乱动,你这样我不好给你缠绷带啊。”
男弟子出去巡逻的巡逻,修习的修习,院内就只剩下晏空玄跟照看他的伐竹。
晏空玄松散随意不好好配合,惹得伐竹脸色更臭,最后一步打结时十分用力,俨然掺杂了几分报复心。
晏空玄一手捂着肩头痛的暗嘶口气,剑眉倒竖:“你小子是不是也想要我的命?”
“是,”伐竹依旧没好气,自顾自拿了个果子吃,“怎么不疼死你呢?英雄救美救的怎么不把自己搭进去?”
晏空玄呵的笑了声靠回床头,手里又搓着那枚骰子把玩:“你懂什么。”
“我确实有点不懂了,”伐竹侧躺在他对面床位,一手支起脑袋,在晏空玄面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来回转悠,“从前你都是以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利益,今儿个怎么反过来了?”
他定定凝着晏空玄,仿佛要在他那张俊脸上盯出来两个洞。
蓦地没头没脑惊来一句:“你该不会是想让她对你动心吧?”
晏空玄把玩玉石骰子的手倏然一滞,眼底幽光点点。
那头伐竹话音落下,又觉荒唐无比,自顾自甩手企图挥散这无厘头的想法,复又笑了两声继续啃着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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