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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钦差愣了愣。
“……娲皇宫?”他缓缓道:“你是——”
“婢子乃涂山狐族的姒狄,曾奉命为娲皇陛下洒扫,而今转入泰山奶奶天狐院中,由府君调遣。”
林貌——林貌的脸忽然僵住了。
所谓“涂山有狐”,涂山狐族中道力极深者,号为“天狐”,能通幽冥、见休戚,常常趋奉于上古尊神门下,世俗多呼为“女狐”,或者“姒狐”——昔日为太上道祖传递《女青天律》、《女青鬼律》,厘定天庭天条的女青大神,便是出身涂山的上尊!
——当然,以名义而论,女青也不过只是道祖的侍女。但道祖与娲皇的侍女,能与寻常相比吗?
显然,就是借大手子两个胆,那也实在不敢对娲皇稍有不敬,更绝不能得罪奔走娘娘门下的侍女。他仅花了半分钟稍稍调理表情,而后柔声细语,温和开口:
“既然是奉府君之命,那在下自然是欢迎之至,绝无异议。夜深露重,还请快些进来吧。”
得到主人的许可,房门终于缓缓打开。浓密的雾气趁隙由门口涌入,在玄关化为白衣白衫的女子,屈膝向屋内深深万福,举止端庄而又谨慎。
待陛下点头受礼,侍女终于起身,抬手向后轻轻一招。白雾之中脚步整齐,七八只毛茸茸的黄毛小狐狸昂首挺胸,齐步走来,在门前一字排开;背上驮着的是一溜的羊脂玉匣,白光盈盈油润。
侍女叉手道:“先前为小人蒙蔽,竟不慎冒犯御驾,真正是罪该万死!这是府君一点赔罪的心意,请陛下赏收。待到回程之日,府君再来负荆请罪,等候处置。”
这姿态放得实在是很低了。不但卑躬屈膝,连连致歉,还特意备下了这样的重礼——虽然有羊脂玉匣谨慎封锁,但小狐狸齐步行走之时,那匣子依然泄漏出潋滟宝光,引人注目不已。
只要圣上松口接下这批礼物,这梁子便也算揭过了。但猫猫陛下并未开口,只是瞥了一眼林貌。
大手子闻弦歌知雅意,当即勇猛向前,为君分忧。他稍一思索,抓住了要害:
“既然是泰山府君犯下的事情,为什么只遣你一人前来?如此避而不见,诚心何在?”
姒狄微微而笑,略不在意:“先生说的是。但泰山地处东岳,又是蒿里与阳世的分界,其责任之重,岂可稍有疏忽?府君当此重任,不能不尽心竭力,力求妥帖。即使因此为陛下所责备,也绝不敢怠慢了上天交托的职守啊。”
只能说果然是华夏祖脉中原根基,在历朝历代官场里浸透了的泰山尊神。那一手行云流水羚羊挂角的甩锅与推脱大法,真正是深得官僚系统之真传;当祂架起道德高地纵横捭阖之时,又岂是区区一个阿宅的嘴炮能破防的?
大手子鼓起了眼睛,被这一招道德重击噎得言语不能。
猫猫陛下看不下去,终于出声拯救了自己水平不足的幸臣:
“即使赔罪,总也该交代缘由。昔日移山之事,又是何解?
面对陛下垂询,姒狄的神色更加郑重。她垂首道:“当初调遣泰山真灵,的确是我等疏忽大意,只见了贺兰公的一方玺印,便循惯例送去了法力,这是泰山府上下莫大的过错,绝不敢狡辩。而今再行讯问,查出那方玺印上竟有上古神魔、六天故气的气味,至于贺兰山府,却已人去楼空,毫无影迹了。”
这句话依旧是滴水不漏,虽然坦承错误,却也只强调是遵循惯例,并非有意——除非圣上能一路追责到茂陵中已成枯骨的孝武皇帝,否则又如何重谴泰山府上下?
府君只是依照西汉以来的例子做事而已,这算什么大错吗?
大手子在旁细听,闻言却不由冷笑:
“贵使这话也太轻巧了!先是推给那神秘莫测的’六天故气‘,再是推给不知所踪的贺兰山神,如此滑不溜丢,总归是不愿意沾手呗?这样的渺无音讯,贵使叫我等去找谁呢?”
姒狄默然片刻,只能叹一口气。
“先生责问,我不敢回驳。”她道:“’六天故气‘当然不可捉摸,但贺兰山神逃遁之时,却未必没有留下踪迹。府君曾令天狐院内高人占卜,已经算出了贺兰公的藏身之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由卦象看,贺兰公恐怕是藏身于地界深处,难以追寻。”她缓声道:“即使知道方位,也无法惩戒了。”
“藏身地界,便无法惩戒么?”
“地界毕竟不是大唐境内。恐怕不能按大唐的规矩办事。”
姒狄望了陛下一眼,用意已极为明白。
林貌不以为意的咂嘴:“……这就未必了。恕小子冒昧,要纠正使者的两个错误。”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地界是否在大唐境内,不能由尊驾一语决断,即使尊驾决断了,我们陛下也不会承认的——迄今为止,地界与大唐可还没有签订边境划分的条约呢,哪里就能这样主观臆断?如国土一类重大事宜,当然要走程序,走流程,要从大唐的国情来判断,来讨论,是吧?”
姒狄:??!!!
啥?
林貌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地界真有这么一块地方,确确实实不在大唐境内,那也不代表着它可以自行其是,无视大唐的规矩,损害大唐的利益……”
姒狄终于忍不住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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