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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宁怒目道:“徐椒,你休得放肆!”
“放肆?”徐椒嘴角微翘,她一字一句道:“许贵嫔,究竟是谁放肆?”
“我东海徐家,能溯唐尧之时,至今百代有余,经世名门。先祖蒙太祖陛下信任,数征穹庐,建功立业。更有九代椒房,登显帝配。敢问自有汉以来,九代长秋门第,世间几何?试问,若我徐家无贤无德,不懂约束外戚,而有吕霍窦杨之风,又岂能得天家信任,九位选作皇后就是当今陛下,也有我徐家五位皇后的血脉。”
“所以,究竟是谁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议论徐家门风的。”
她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戾气,她颇有些嘲弄地看向包宜春,“就说今日所说的外戚之例,吕霍邓梁杨都是出过皇后、太后之族。也不知道今日要议论我徐家的几位,在本朝出过皇后没有。”
此话说完,座下的嫔妃,或幸灾乐祸,或皱起眉。
包宜春一时哑然。
而孔令娉稍稍思忖,捂唇一笑:“徐承衣。班昭的《女诫》有言:‘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这恐怕就是诸位徐皇后能成为皇后,而你没有继先祖后尘反遭贬斥的原因吧。”
徐椒也学她抿唇一笑:“孔贵嫔想来在做恭怀太子良娣时学了颇多,连班昭的《女诫》也读过,只是——”
她刻意拉长了声调,“班昭的《女诫》亦有言:‘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孔贵嫔先侍恭怀太子,再奉陛下。班昭的《女诫》,恐怕不适合孔贵嫔学习啊。”
“你!”
徐椒眼风冷冷扫过众人,她道:“班昭在和熹邓皇后主政之时,拔擢位极,而受金紫,数参朝政,而有盛名。却著书言论,劝女子守诫,岂不可笑?”
许清宁冷哼道:“承衣设的医女馆,惊世骇俗,屡出一些违逆主人、夫君的女奴,带坏风气。如今将人放到军营里,扰乱军心。徐承衣还敢在此大言不惭,评判先贤,堂堂徐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徐椒呵一声:“许贵嫔的哥哥为国捐躯,便是伤亡在战场上的,更应该体恤受伤的兵士。医女入军中,伤兵能得更好照顾,活下命来,这才该是许贵嫔所推扬的。更不应该学班昭,要绝了别人的路。”
“贱人!”许清宁立时站起来,勃然道:“你敢拿我哥哥说事。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许氏带来的宫人有些踟蹰地向徐椒走来,徐椒见此,扬眉道:“谁敢?”
说罢,徐椒昂起头看向包宜春,厉色道:“包夫人。舜英闻朝廷论政也好,包家治讲诸经也罢。经辩之时,从不以权势、官位相压,而是倡导各抒己见。怎么今日到了掖庭之内,如此之蛮横。”
包宜春已被徐椒的诡辩气得说不出话来,而一侧的陈知盈适时出声道:“徐承衣,你冷静一些。”
徐椒胸口不知明的戾气却越发显露出,蔓延铺陈开,她道:“这是在文思殿。文思文思,以文汇思。奴婢所言所论,不过抒奴婢之见,若是许贵嫔有异见,自可辩驳。可贵嫔不辩,却要对奴婢动刑,敢问舜英犯了哪条律法,什么宫规,要贵嫔对舜英动私刑惩治。”
孔令娉也站起身,“巧言令色。陛下爱重许将军,若是陛下知道……”
徐椒打断她的话,“孔贵嫔,我可对许将军并无不敬之处。况且,陛下是明君……”
徐椒话音未落,就听殿门口传来高亢的唱诺:“陛下驾到——”
包宜春等人心下微微吃惊,今上今日不是出宫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众人神色各异,但都纷纷站起身出列,跪倒在案前,叩首道:“陛下大安。”
萧葳步履不快,却也没有在谁身边停留,他走向堆高的讲坛,而后撩袍坐下。
也未叫起,而是转头看向包宜春与陈知盈道:“怎么回事?朕怎么不知道,朕的后宫如今与外头的市井一样,闹哄哄的。”
这话委实不善,包宜春瑟缩了一下。
许清宁此刻膝盖出列,她拔去头上的簪子,道:“求陛下为妾做主,徐氏辱我兄长,妾断不能忍。”
时间很慢也很静。
徐垂下头跪在最后,她心头一直惴惴不安,又有些期待。她期待着萧葳开口,她很想知道答案——这几日困扰她的问题。
风过文思殿,烛火轻摇晃,萧葳视线终于透过众人落在徐椒的身上,他道:“徐承衣,你可认否。”
徐椒的目光只在面前的砖石上,她的声音轻却格外清晰。
“奴婢不认。奴婢的原话是贵嫔的哥哥为国捐躯,便是伤亡在战场上的,更应该体恤受伤的兵士。医女入军中,伤兵能得更好照顾,活下命来,这才该是许贵嫔所推扬的。更不应该学班昭,要绝了别人的路。”
她顿了顿,又道:“医女能多救一位伤员,那就是多救一个哥哥或弟弟,一个儿子或丈夫。且空谈误国,我们后方无论如何讨论,都不如实地的真相。奴婢明白陛下是明君,只求陛下问一问前线兵士,他们究竟是何感触。”
萧葳嗤笑一声,似是叹又是其他什么,瞳孔黑得浓稠,似乎将一切都融进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话众人也无法接,气氛又诡异地冷了下来。
良久,萧葳才转头,向着跪在一侧包宜春与陈知盈,开口道:“家和万事兴。前朝征战要交伐,已是纷乱如杂。若是后宫也要交伐,朕连个清净之地都没有。”
包宜春支吾着,陈知盈连忙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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