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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主贾丁宅,听说是县里捕快来查案,管家恭恭敬敬地迎他们进入,请他在大堂喝茶,不多时,一个面色红润,大肚偏偏的男人走出,两人互相见礼。
“不知捕爷怎么称呼?”他满脸堆笑。
“姓陈名玠。”
“久闻大名,久闻大名,请坐,请坐。”他让座道。
陈玠毫不客气地坐下,问道:“今日郝生报案,说妻子去你家后人就不见了。曹县令派我来调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接着道:“我已经听郝生说了情况,但也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还想听贾爷怎么讲。”
说完揭盖喝茶,却用余光扫到贾丁眼中闪过的杀气。等他放下茶杯,贾地主又是一副气愤的模样。
“这完全是诬告,她妻子是来过我家,找我内人,但说完话就回去了,我院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他们都是自己人,怎么说,不就是贾爷一句话嘛。”陈玠似笑非笑道。
“我是本分人呐,怎可做买卖人口这等违法的事!我有这些产业,已经衣食无忧,后生不愁,怎会铤而走险?”
“贾爷不必再说气愤之语,还是从头到尾把事情详细说来。”陈玠冷静地说。
贾丁无法,说道:“郝生是我家的雇农,前年拖家带口来到此地,我见他家贫,有时还好心帮衬,谁知他现在竟然诬陷我。四天前,郝生之妻王氏来见我妻钱氏,午后王氏就离开了,我以为她回家了,可第二日郝生找来,说她没回去,非说是人在我这,扣下人不放走,后来又说我把人卖了。真是荒唐!”贾丁说到最后,愤愤地拍下桌子。
郝生吵道:“那钱也是你故意借给我的,借的时候说慢慢还,不久就催着要,我实在没办法……”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休得啰嗦!”贾丁喝道,“偏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倒摆我一道,告我一状,真是白眼狼!”
陈玠却不理他们的争吵,只平静地问:“敢问贾爷,有子息几何?”
“这……”贾丁语塞,他不想回答,又不得不回答,“我尚未有子嗣。”
“观君风貌,看似四十有余,膝下仍未有承欢者,心里一定很急吧!”他语气仍然很平淡。
“这个,这个,唉,不瞒你说,我也有几房小妾,只是都不争气,这也是无法。”
“郝生之妻貌美且育有三子,所以你就打上她的主意。”陈玠接道。
贾丁浑身的肉猛地一抖,连忙说道:“哪有此事,这都是姓郝的胡说,我可没逼他做什么,是他自己要典妻于我。”
陈玠凝视他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告知。”
贾丁冷汗直冒。
所谓典妻,其实就是“借肚皮”,民间常有家贫之人,无以为继,遂把自己的妻子借给别人,换取钱财。买家多是有生儿育女需求,双方立下契约,等女子生了孩子,到了约定日期,留下孩子,自己回原来的丈夫家。此事有伤风化,法律虽有明令禁止,但在民间仍有存续。
陈玠办案多年,对于女子略有姿色招致来的灾祸,见过太多,无非不正当男女之事,早就心中有数,贾丁的话不过证实他的想法。
“可有契约?”陈玠问道。
“有!”郝生回答,从怀里取出,拿给陈玠。
“你疯了!”贾丁骂道,“你这傻子把事闹到官府去,你可知,典妻买妻都是要挨板子的!”
“我豁出去了!我只是把妻子租给你,但她还是我的妻子,你岂能卖她?你还我香琴!”郝生不依不饶。
贾丁气极:“我说了没卖没卖,你非不信,这么个美人,我还没受用呢,就这么丢了!我真是赔了银子又赔人!”
他又长叹一声,向陈玠说道:“陈捕爷,事已至此,索性就说透了,这王氏女不知所踪,但我们确实立有契约,人我没得着,就不算还债,他欠的十一两银子得还我。还有,我们虽立了契约,但最后没成,也不算是真正典妻买妻,应该不会被判刑吧?”
“好个自相矛盾!”陈玠冷笑,“还钱时,这契约就是有效的;论刑时,这契约就无效了。”
“依照律例,典雇与人为妻妾者,本夫杖八十;知而典娶者,各与同罪,财礼入官。只怕你所想的,都要落空了。”
吩咐属下道:“事件已明,带他二人回去,向曹知县复命。”
陈玠留下来询问贾丁之妻钱氏,得知当日王氏确实依约而来,舍不得家里孩子,哭哭啼啼,钱氏不忍,就让她回去最后看一眼,然后再回,谁知人去了就迟迟不归,于是派人去催,郝生说王氏没回来过,怀疑他们自导自演,第二日便跑来大闹。
陈玠又带着人在附近问询,王香琴失踪的午后,竟没有人见过她。又问及她常去之处。有人说:“王氏很是规矩。郝生软弱,王氏出门,常有人对她说一些不三不四混帐话,为了避开这些,除了去田里送饭,她多数时候,照顾家里,不怎么出门。”
陈玠点头,暂时打消王香琴自行逃跑的猜想,又问道:“这附近,近几日有没有陌生面孔出现?”
有探亲来的,做生意的,新搬来的等等,众说纷纭,倒没有个重点,陈玠只能作罢,先回县衙交差,交由曹知县定夺。
一去一回,等从县衙出来,已是黄昏。他带着一身沉重,却又不想回家与孤寂作伴。想到昨日英娘店铺开业,自己因公事未到,心里有了去处。
况且正是晚餐时分,还能蹭一顿饭。
酥黄豆和水豆腐的味道仿佛又在舌尖盘桓,他忍不住咽下口水,大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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