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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等许久,身上的衣服都要湿透,董捕快疑道:“难道家里没人?”
话音刚落,门开一道缝,锁链并未打开,一个驼背如弓的老妇警惕地看着他们。
陈玠走上前,拱手行礼:“老人家,我们是慈溪县的捕快,想在此避雨,等天晴就离开,”说着拿出一块碎银,续道:“打扰了。”
那老妇见到银子,眼睛一亮,打开锁链,让他们进去。见他们衣服湿淋淋,便请他们到炉灶边烤火。
陈玠把银子递给老妇,她伸手欲接,却又缩回来,摇摇头:“我不能拿,躲雨而已,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吧,”陈玠把银子塞进她布满皱纹的手中,“还请老人家做些吃的东西,能饱腹就行。”
老妇喜笑颜开,乐呵呵地收起银子,挪动脚步,舀水取米。
陈玠望着外面的雨幕,不知县城里有没有下雨?下雨也无妨,英娘应在家中,也许正和他一样,在屋中观雨。
转念一想,豆腐铺的院子里总是晾着腐皮,她八成要冒雨摘取。为豆腐店的事,她总是不顾及自身,只是,不要因此受风寒才好。
叶捕头见陈玠脸上,时而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时而浮现一抹担忧。不由得暗自叹气,这些天他看在眼里,头儿要么是投入到案子上,偶尔闲暇时,就一副半忧半喜的样子。
“头儿,你说柳叶村的案子,一开始我以为,上个拐卖妇女的歹人没有一网打尽,又兴风作浪。没想到,是那个黄伍为了赌钱,把亲生妹妹给卖了。”他转移话题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董捕快说,“别说卖妹子的,还有卖妻,卖子女,黑心肝的人什么做不出?”
“只可惜那个姑娘,也不知道被卖哪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他叹息道。
陈玠道:“他提到,是卖给在赌场遇到的一个人,虽然具体身份不清楚,但他记得那人的长相。我们回去找人画出这个人的肖像,寻找起来就容易了。”
叶捕头突然想起什么,插嘴道:“头儿,你猜我去那个小赌场打听的时候,看到谁了?”
“何伟!”他说道。
“谁是何伟?”董捕快不解,叶捕头见陈玠的脸色沉下来,含糊道:“就是一个老赌鬼。”
然后又对陈玠说道:“他现在邋遢得很,像个乞丐似的,要不是那阵子在狱中我们,嗯,我们‘调教’过他,熟悉他的声音,要不,我都认不出来!”
“他见到我,跟耗子见到猫儿似的,也不赌了,撒腿就跑,想是被咱们打……调教怕了。”
陈玠冷哼一声,显然不愿意多谈。
这时,老妇把锅揭开,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又散漫在四周,朦胧中,见她揭下贴在锅边熥热的玉米饼,放在盘中。又取出三个几个碗,盛入稀淡的杂粮粥,端给三人。也没有桌子,就围着灶台吃着,她从地上的一个坛子里,夹一箸萝卜咸菜,放在饼旁边。三人不再言语,屋中只有“咕噜咕噜”的喝粥声。
陈玠接过粥,先是将碗上的豁口转向另一侧,用筷子搅动碗底,米粒旋转上浮,才算均匀,他吹散热气,尝试着喝一口,又一口,暖意渐渐传向四肢。滋润肠胃后,他拿起玉米饼咬一大口,出乎意料,是咸味的。
玉米饼都是微甜,咸口的玉米饼倒是少见,不过英娘应该会喜欢,他马上想到。
陈玠意识到自己又再想她,不由得怔住了。他早已察觉,无论怎样刻意回避,英娘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尽管他努力不去见面,也试图不去思考与她有关的一切,但每当睁开眼或闭上眼时,她都如约而至。
他因思念而不断想起她,每当想到她,思念便愈发浓烈。
外面的雨是流动的珠帘,在万千水点形成的迷雾中,他看到了答案。
失踪“咣啷咣啷”,旁边发出……
“咣啷咣啷”,旁边发出零碎的碰撞声,陈玠三人都被吸引,循声望去。
老妇不知从哪里抱出两个小磨盘,放置在另一层灶台上,正把它们对在一起,磨盘上下碰撞发出声音,安置稳妥后,挪动着去对面角落里提起一个布袋,放到磨盘旁边,卷起袋口,露出里面的玉米粒,她抓一大把放进磨眼,转动磨盘上的木杆,石磨响起缓慢绵长的声音。
叶捕头好奇地说:“老人家,如此小的石磨,你得磨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一袋子玉米磨成粉?”
“这怕什么!左右家里只有我一人,磨出我自己吃的量就行。”老妇说道。
“只有你一人?你的丈夫、孩子呢?”
“早都死了,就剩我一个在人间熬着,唉,谁让我活得久呢!”
叶捕头听完默然不语,屋外是簌簌雨声,屋内是石磨缓缓转动的声音。
陈玠的眼前再次浮现英娘的身影,她也在转动石磨,一圈一圈“吱呀”声荡开,光阴也在眼前穿梭,他眼中的英娘随着光影的变化,逐渐弯下脊背,也成为一个伛偻、迟缓行动的老人,没儿没女,无人相伴,孤苦伶仃。
陈玠的心绞痛起来,他怎么舍得。
他站起身来,向老妇借一套蓑衣和斗笠,便要出门。叶、董二人不明所以,劝他不成,便要跟着要走,陈玠拒绝道:“我有急事,先行一步,交差的事由我来办,你们不急,可以等雨停再走。”
说完便踏入雨中,幸得雨势渐收,在路上又碰到一辆马车,愿意载他一程,临近黄昏时进了城。马车捎他到城门,他告辞离去,大步流星奔向豆腐铺子。
天阴沉沉的,像是毛笔上欲滴的一团墨,天边传来不透气的隆隆声,催促着陈玠快一点,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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