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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凡把小狗崽放回母狗身边,用三棱刺撬开夹子,离开原地,再回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一些被人丢弃的残羹冷饭、半桶矿泉水和一张皱皱巴巴的毛毯。
他把食物和水喂进母狗的嘴里,一直喂光,又把毛毯铺成一个窝的形状,把它们放在上面,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整个过程中,高凡一句话都没说,但邸云峰他们都注意到了他脸上那怜悯的光,也许这在世间比比皆是的流浪狗让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妹妹……
陈情通过一系列法律手续,将高凡和高晓晴兄妹火化,几个人带着骨灰前往海边公墓,把他们埋葬。
那时正是傍晚,墓地冷清,夕阳落向天边,漫天云霞,大海也被染成了绯红色,远处山下金灿灿的沙滩上,一个女孩孤零零地眺望着大海,浪花一下下淹没她的脚踝,像极了高晓晴送给邸云峰的那幅画。
通过这件事,邸云峰觉得自己成长了很多,可仔细想来,又说不清楚到底悟到了什么,也许人生短暂,世间的事光怪陆离,谁也无法预料,谁也无法掌控,在命运面前,人渺小如尘埃。
回到城市里,陈情跟邸云峰和佟小雨告别,说自己要在正义的道路上继续奋斗,希望日后有机会报导他们的光辉事迹,佟小雨说:“得了吧,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好这份工作,不想当什么英雄人物。”
陈情走了,相比来时,她的步伐更加坚定,身材更加挺拔。佟小雨又问邸云峰,“局长给我们放半个月的假,你准备去做点什么?”
邸云峰摇头说没地方可去,还是回去上班吧。佟小雨道:“如果你没什么打算的话,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我想见见我的恩人。”
让邸云峰深感意外的是,佟小雨把他带去了监狱,预约跟一个囚犯见面,见面后,他现这名囚犯竟然是他爸邸勇前。
这位曾把他一手拉扯大、教会他各种人生道理的人已经苍老得有些陌生,眼窝深陷,脸颊消瘦,行动迟缓,眼神中不再有曾经的精明与锐气,有的是深沉和感伤。
通过谈话,邸云峰得知,在邸勇前迹之后的每一个年头都会给一个慈善基金捐款,用来救助那些身患重病没钱医治的贫困家庭,佟小雨的父亲就是救助对象。
佟小雨曾登门道谢,邸勇前告诉她,“不用感谢我,如果有一颗感恩之心,就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吧。”
所以佟小雨选择当警察,并且宿命般地在学校里知道邸云峰竟然就是邸勇前的孩子,毕业时,她了解到邸勇前的事影响了邸云峰,所以放弃更好的工作岗位,选择了条件艰苦的双水县。
父子俩的对话有些客套,邸勇前告诉邸云峰要做一个合格的警察,要敢打敢拼,不惜生命,也要有勇有谋,不能一味使用蛮力。
邸云峰冷嘲热讽地问他,“想不到你这个人也有点良心,为什么你以前不告诉我?”
邸勇前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做了一点应该做的事,人这一辈子,很难一直做正确的事,那就尽量多做一点正确的事吧。”
佟小雨还尝试让父子俩单独聊聊,解开心结,但邸勇前没有对自己组织传销的事情做任何辩解,也许他也曾被人蒙骗,也许他暂时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但错了就是错了,他认了。
离开监狱,邸云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原谅父亲,但当秋日的阳光烘暖他的身体,他现压在自己心头的那块寒冰融化了。
他想起什么,让佟小雨陪他去了趟银行,那时他惊讶地现,邸勇前给他留的那笔钱竟然整整有一百万,他决定把这笔钱也注入那个基金,就用来资助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
短短的假期里,佟小雨还软磨硬泡带着邸云峰去游玩了很多地方,她现,邸云峰好像又回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的状态,总是出神地望着飞机、火车,望着郁郁葱葱的大山、波光粼粼的湖水,望着盘子里的食物,望着路边小店的冷饮,她知道,他还是在想念高晓晴,像当初分别时那样,想把世间一切的美好都分享给她。
假期结束后,上班第一天,文局长把邸云峰叫到办公室,告诉他马上去人事部门办理手续,从今天开始,他是市刑侦大队的一员了。
邸云峰并没有丝毫高兴,反而很犹豫,他忽然觉得他应该留在清河镇,那个高晓晴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仍想当一名好警察,但好警察不一定非要破获什么大案要案,平平淡淡,护一方平安也好。
他说:“还是不要了局长,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个人才,通过这件事我认识到,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想留下来学习成长。”
文局长气得骂娘,“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是认为你是高材生才给你机会的,这是给你的奖励,过了这村没这店,现在你要是不答应,以后我绝不再跟你提这件事。”
最终邸云峰还是同意了,他是警察,得服从命令。回清河镇派出所交接工作那天,他接受领导和同事们的祝贺,收拾东西,跟他们道别,然后骑上摩托车返回县城。
走在镇子中,他忽然注意到一个男青年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他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悄悄尾随。
男青年茫然地穿过主街,走进小巷,一边寻找一边前进,最终来到菜市场,爬上齐盼盼生前居住的那栋二层小楼。
齐盼盼死后,房子空置着,楼下的小商铺也都觉得不吉利搬走了,这个时候奔这来的人,十有八九是个小贼。
男青年爬上楼梯,来到齐盼盼的门前,敲了两下,不见回应,便来到窗户前,尝试把窗户打开。邸云峰跳前一步,大叫一声:“这房子没人,你干什么的?”
男青年吓了一跳,转回身来。忽一刹那,邸云峰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第55章当时年少
观察片刻,邸云峰忽然想起这个人竟然是出现在齐盼盼家照片上那个跟齐盼盼一起在泰国旅游的男孩。
他叫许同,从报纸上看见清河镇生的事,因为报纸没有说明死者的真实姓名,他不确定是不是有齐盼盼,所以过来看看。
当时正是中午,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席间邸云峰了解到许同是齐盼盼在初中时结交的笔友,初中辍学后,齐盼盼就去投奔他了,齐盼盼很信任他,所以他知道一些齐盼盼和她朋友的事。
1996年6月,即将中考,像齐盼盼这种孩子是没有考上高中的希望的,纷纷开始为将来做打算。
6月1日那天中午,高凡、黑皮、张军鹏、齐盼盼、喜顺几个孩子坐在河堤上,百无聊赖地朝河水里丢着石头。
张军鹏问:“哥几个,这就要毕业了,以后你们都有啥打算啊?学个技术啥的还是出去打工赚钱?”
黑皮道:“学鸡毛技术,那不跟种地是一个样儿?要我说咱们几个就这么混下去,凡哥脑子那么好使,咱们几个这么能打,盼盼长得这么打人儿,标准的黑社会苗子,咱们就是混,混好了就有钱了,你看看人家徐百万,多风光!”
张军鹏不耐烦地说:“你说的都是个屁!徐百万能成功是因为他生活在那个年代,咱现在哪还有那机会了?要想出人头地,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个是学技术,一个是学经验,学到手了自己创业。”
黑皮白了他一眼,看向喜顺,“喜子,你有啥打算?咱们这几个人里就你手最黑了,不混黑社会白瞎了。”
喜顺木讷地回答道:“我想上学,我不喜欢社会。去外头上学,还不用回家。”
黑皮仰天大笑,“你可拉倒吧,自己名都写不明白还他妈上学呢。盼盼,你有啥打算?”
齐盼盼想了想,道:“我没什么主意,如果大家还能在一起,当然是在一起好,如果不能在一起,我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还是凡哥拿主意吧,我都可以。”
高凡站起来,把手中的石子丢进水里,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咱们没有必要非得绑在一起,不管以后走到哪,我们都是好兄弟。我也决定继续上学,这阵子我在努力学习,争取跟我妹妹考到一起,我们搬出去住,我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养我妹妹。”
分别的伤感一下子把大家笼罩,说着说着,齐盼盼就哭了,喜顺也跟着哭,像个大傻子。
最后,齐盼盼道:“我兜里有点钱,不如我们去新开的那家照相馆照一张相片吧,每人一张,留个念想。”
于是大家去了那家照相馆,照了那张照片。离开照相馆后,黑皮道:“你看照相馆生意这么火爆,谁都能照相,不能证明咱们几个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要我说咱们歃血为盟,割一道疤,一辈子都留在身上那种,你们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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