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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琢弯身搬起其中一个小黑酸枝木箱箧,走到外面脱手丢掉,里面的金饰散落一地,过往行人无不惊呼,拔腿围过来准备抢拾。
老内知顿时慌了神,当即提袍跑到外面,亮明身份,呵斥那些人放下金饰。
徐琢又抱着几件销金衣裳出来,面无表情地丢在地上,“你们是自己抬走,还是要我一样一样丢出去。”
抬上门的聘礼就这样被丢出去,等同于打肃国公府的脸面,老内知也不知如何向肃国公交差了,嘴唇上下抽搐不止。
许久,他才缓过一口气来,憋涨着脸,发出一声闷笑,“好,徐御史家风清正,我们高攀不起。”
“老内知说什么高攀不起,我父亲与肃国公同朝为官,不想因结亲不成而伤了和气,你们反倒过来为难于我父亲,莫不是觉得我们徐家好欺辱?”
徐予和一直在后面听着他们的谈话,要不是岁冬拉着,她早就站出来同他们好好理论了。
老内知大言不惭:“徐小娘子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国公何时想过欺辱你们,只是为了二郎君求亲心切罢了。”
徐琢不想与他们废话,命仆从又抬了一箱聘礼扔出去。
老内知没法子,只能咬着牙抬手一挥,让家仆把丢到路上的东西全部捡回装好,将聘礼重新抬回来处。
那些烦人的家伙一走,看热闹的行人也尽数散去。
徐琢走进院内,让人把大门重新关好,“以后刘圭再派人来,无须客气,直接轰出府去。”
府内家仆皆点头称是。
难如意(三)
徐予和莞尔轻笑,走到父亲身侧,“爹爹别恼了,他们都已经走了。”
徐琢叹了口气,面色稍显缓和,“胡闹,此事我与你娘会处理好,你出来作甚。”
徐予和低垂眼眸,复又抬头启唇含笑,“我也是见爹爹摆平了才敢站出来说这些的,他们好生无赖,找了个七八岁的乞儿坐在府门外哭喊。”
外面人多眼杂,若不及时把乞儿打发走,不知事情原委的人指不定会如何唾骂徐琢,所以张氏选择开门不仅仅是心慈面软,更是不给对方编弄是非的机会。
京中的官吏富商多多少少都知道刘密平日里如何荒唐,徐家又是清贵人家,脑袋被驴踢了才会选这纨绔子作为女儿的夫婿,所以把硬送上门的聘礼扔出去也在常理之中。
恰好徐琢回来及时,只一眼便领会张氏之意。
张氏微微弯身,将手中丝帕对折,掸去徐琢衣袖上沾染的尘灰,“我们把聘礼当街扔出,今后几日,肃国公应当不会再登门造访了。”
再度登门无异于自取其辱,何况今日已把话说到这步田地。
徐琢略微思索,望着眼前人笑说:“但愿如卿卿所言。”
张氏侧目,看了一眼徐予和,见她着了件薄衫,眉梢不由蹙起,“才回暖几天,就穿得这样单,当心风从袖口灌进去。”
岁冬自觉低头认错,“娘子莫怪姑娘,是岁冬一时疏忽,忘了给姑娘披上外衣。”
东风徐徐,衣衫曳动,徐予和穿得单薄,出来久了,被风一吹也感受到轻微的凉意,遂道:“娘说得是,春捂秋冻,我这就回去加衣。”
张氏点了点头,又简单叮嘱几句,方才放心。
徐予和脚步渐慢,轻轻摸了摸右胳膊,骨折处已没有当初那般疼痛,年轻人总归恢复得快一些,她嘴角微微翘起,步伐也愈加轻快。
前几日她以指蘸墨,凭着印象将信中文字写出两个,让家仆到书坊以研习书法为由买本与之形近的字帖,那书商见多识广,一眼认出是西羌文字,困扰她多时的谜团方得解开,杜浔当日之所以说那封信涉及叛国,必是有人以蕃文与羌国互通讯息。
这也直接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外祖之死,绝非意外!
行至转角,高墙遮住太阳,两人置身于阴影之中。
徐予和身上突然泛起一阵恶寒,直至现在,她从未听说哪位官员真正因通敌而获罪。
岁冬见她肩膀轻颤,急切又自责地唤了一声:“姑娘。”
徐予和拢紧衣裳,扭头笑了笑:“我只看到春光明媚,却忘了不止有风,还有光亮照不到的地方。”
岁冬不知言外之意,单纯以为她觉得冷,“背阴处是有些凉,一走到这儿我也觉得没那么暖和了。”
徐予和只笑不语,回到闺房后,添了一件缎面藕粉色直领对襟长衫,又从书橱里拿出偷偷买来的蕃书(1),纸页上横竖撇捺密密麻麻,看得人头晕。
没有中原汉字作注作释,不识羌文的她无异于在看天书一般,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觉意兴索然,眼皮黏连,她又坚持了些时间,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伏趴在案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予和被一声窗户轻阖的响动吵醒。
她缓缓直起身子,睡意尚未从眼角褪去,一双明眸半睁半阖,言语间带着些嗔怪:“岁冬,你关窗的声音小些,弄醒我了。”
静默许久,也没听岁冬答话,她起身环视一圈,屋内除了自己,并无旁人,想来岁冬这丫头见她睡着便出去了。
可她依然觉得奇怪,窗子分明是关好的样子,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发出声响,于是转身走到窗子那方,将手抵上窗棂准备推开。
忽而窗外竹声沙沙,竹影摇摇,她当是风吹窗动,便收回了按在窗棂上的手。
只是她不知,屋外紧紧贴墙而站的那团黑影也松了口气,不久之后,黑影又悄无声息地隐入昏黑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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