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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霄如实相告:“昨日来此,我见店家将这《平复帖》摆出来赏看,便也凑到跟前,发现是陆机真迹,只是他不相信,还说张尚书亲口告诉他此幅书帖是摹本。”
徐予和眉心跳动,莫非方才店家口中将此墨迹以十贯钱卖出的人是外祖?可外祖爱书画如命,不会做出变卖书画的事来,更不可能将真迹错认为是摹本。
除非……店家说了假话。
但又让她疑惑的是,那人为何要将书帖还回来。
陆霄接着道:“我并非行家,只粗浅学了些鉴别字画的手法,便能认出此帖绝非摹本,是以张尚书绝不会看走眼,可店家听我所言,仍是不信,争到最后,他与我打赌,就赌此帖是真迹还是摹本,若是真迹,这书帖便是我的。”
徐予和听到这里,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你找了我来鉴别?”
陆霄颔首,垂眸轻笑,“他不信我是张尚书的关门弟子,我又不好劳烦叔父和婶母,只能找了你来。”
徐予和抿了抿唇,“他说得没错,你本来就不是关门弟子。”
“不是吗?”
陆霄隐隐有些失落,眼角微微低垂下去。
徐予和当然没忘记小时候说的荒唐话,那时陆敬慎请徐琢做陆霄的老师,两人几乎天天在一块儿习字读书,外祖不仅教他们写字作画,也会讲些鉴别字画真伪的诀窍,不过自己经常偷懒,总爱跑去院子里荡秋千玩,陆霄则收起平日里的顽劣,替大人们把她揪回去,然后关好门落上门栓,守在旁边看着她练字背书,久而久之,她就戏称他为“关门弟子”。
徐予和干笑几声,“都是些玩笑话,那时年少不知事,停云哥哥,你莫放在心上,总不能因为你关了几次门,便真的是关门弟子。”
陆宵也止不住笑了笑,“我想店家应是没料到,此关门弟子非彼关门弟子,昨日他还斥责我,说张尚书不会有我这么年轻的学生。”
徐予和蹙眉看他,“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对于这个称号,倒是已经乐在其中了。”毕竟以前喊他关门弟子,都会被剜一眼刀子。
“后来想了想,这个称呼也很有意思,”说到这里,陆宵又道:“燕燕,若是你遇到了什么难事,都可以跟我说,我能帮你,也愿意帮你。”
他如此说,料想是知道了些什么,徐予和便顺势说道:“我正好有事想问一问停云哥哥。”
陆霄欣然应下:“你尽管问,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密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陆霄明显一愣,以为她被求亲之事所扰,“你放心,肃国公不会再来求亲了。”
徐予和直击要害,再次发问:“他拐卖良籍女子是真?”
陆霄略一迟疑,沉思半晌,“我与刘密不甚相熟,此事真假我也不知,不过他恃强凌弱,目无法纪,也说不准。”
徐予和点了点头,也不再去想这些,今日好不容易出趟门,又得了幅书帖,都是值得开心的事。
“微风不燥,晴空正好,最宜郊游踏青,泛舟游湖,不如去汴河边上走一走吧,小时候娘和伯母经常带我们去那里。”
陆霄眉间笑意浅淡,轻轻颔首。
“好。”
舟来船往,水波潋滟。
他们沿着河堤漫无目的地闲走,风中混杂着河水的腥味,还有草木的清香,闻之心旷神怡。
正值三月,汴河两岸嫩柳随风,袅袅兮如云如烟。
两人走走停停,言谈甚欢。
柳树下有一慈颜老妪支了个摊子卖香饮子,他们刚好有些口渴,便坐了过去。
河风阵阵,吹的人浑身舒坦,徐予和低头饮着紫苏熟水,“天气甚好,待会儿便不乘车了,我想慢慢走回去。”
陆霄垂眸含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如意(五)
楼船缓缓停靠在渡口,船身之后水波荡漾,粼光跃动。
悬着的珠帘锦幕被轻轻掀开,珠串击撞,入耳之声清冽如玉碎,舱内走出几位簪缨锦衣的儒雅士人,他们临风而立,就着河光春色,谈笑言欢。
“那就这样议定。”
年长者笑着说完这句,提袍踩上艞板。
近乎是同时,赵洵追上前两步,眉峰间生出几道褶痕,低声喊道:“老师。”
文雍回首笑了笑,和颜问道:“怎么?还有何事?”
赵洵凝视着教导自己多年的老师,时至今日,他竟然才发觉老师幞头下的鬓发已然斑白,不禁喉咙梗塞,依依惜别之情溢于言表。
“老师,可想好了?”
文雍双目坚定,含笑点了点头。
赵洵心知老师去意已决,哽了哽喉咙,也不再多言。
“高襄以辞官相挟,无非就是想逼着官家向他妥协,收回那道敕令,”杜浔鼻尖酸涩,心中满是怅然,却又怨忿不平,忍不住道:“要我说,老师何必远赴泾原路,兼任那烫手山芋一般的经略安抚使,还不如让高襄遂了他自己的愿,辞官回家,种地养老。”
“涯深,不可这么说,高中丞如此做,全因情况有变,故而任职一事更加马虎不得。”
文雍面色凝重,黯然长叹。
不多时,他又侧过身向西北方向眺望着,忧心忡忡道:“前日传来军报,唃厮啰(1)内乱,西北形势怕是更为复杂,边事非同小可,然镇戎军内奸细仍未揪出,只怕他们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两地远隔万里,我们身在京师,一来不便调查,再则消息滞后,只有我亲自前去,才能摸清内情,好好彻查,若前方有何变动,我也能尽快告知于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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