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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歌把目光从笔记上挪开,又落在她的头顶。
安禾今天没有扎马尾,柔软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像绸缎一般倾泻下来。金歌的视线追着发丝的踪迹,不经意落在她微敞的领口,锁骨附近雪白的皮肤——
“金歌?”
突然的召唤让金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安禾抬起头疑惑地盯着他看,“你怎么了?”
“没怎么!”金歌剧烈咳嗽着,他背过身去平息呼吸,背上攀上了一只温热的手,一下一下拍打着。
金歌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好一阵儿才转过身来。
安禾合上本子,“你的笔记我拿去复印,回学校还你行吗?”
“好。”金歌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来问我……你上一次考试进步挺大的,照这个速度下去,进年纪前五十不成问题。”
安禾把笔记本塞进书包里,然后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的成绩?”
“……在办公室听周老师说的。”金歌不敢直视她清凌凌的眼睛,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你打算考哪儿?”
安禾摇了摇头,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金歌挠挠后脑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支支吾吾地说:“你说,咱们会不会……考到一个城市——”
这时公交车来了,安禾转身跳上车,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笑着说:“金歌,谢谢!”
金歌看着她,嘴角上扬,漫溢出难以言说的甜蜜。
安禾的笑容极为罕见,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金歌感觉好像在做梦,脚步飘忽地回了家。
到家刚好是午饭口,金兰和金禧已经把菜摆上桌,招呼他去洗手吃饭。
金歌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筷子夹着白菜吃,在嘴里慢条斯理嚼啊嚼的,嚼半天咽了,然后又夹了青椒继续嚼,每一口都让金兰觉得饭桌上的家常菜赶上国宴了。
金兰一开始开心得无以言表,但吃了几口,分明还是原来的味道啊。
金兰问金禧,“你弟的脑子是不是让门给挤了。”
金禧斜眼看,“别理他,发春呢。”
“谈恋爱了?”金兰急了,“不能谈恋爱,马上高考了!”
金禧立即宽慰她,没说实话,“没有。他刚打球去了,拿下好几个三分,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饭后金歌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儿,厨房里乒乒乓乓,动静闹得很大。
金兰说要去趟寿衣店,开着残疾车就走了。
金禧目送姑姑离开,走去厨房冲金歌的后脑勺就是一掌,“警告你啊,最后要紧时刻不要谈恋爱!”
金歌的歌声戛然而止,回头瞪她,“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谈了!”
金禧哼笑着,“你下回见安禾能不能把嘴闭上,笑得跟傻子似的。”
“小声点!”金歌内心慌张,望了眼门外,紧接着又道,“你可别跟家里人乱说,小心我——”
“小心什么!还敢威胁你姐!”金禧抬手又是一掌,金歌侧身避开,嘴角露出邪魅一笑。
“最近收废品收的挺起劲的嘛!还拍上视频了?”
金禧:“……”
金兰的寿衣店就开在镇子主街上,一溜的餐饮、副食品、服装店,生意红红火火,巷子越深,客流量就越少。但一到年底就不一样了,村子里有不少老人怕挨不过这个寒冬,自己跑来订做,躺在病床上的就让子女给金兰打电话。因为金兰为人厚道,做多少件,怎么做,就按着丧葬习俗来,多的也不卖你。
金兰没什么同龄朋友,倒跟岁数大的特别投缘。人近黄昏,大多都看透生死,也不忌讳金兰是干什么的。店铺门口放着几把藤条椅,一到午后就坐满了,老人手里剥毛豆,择菜嘴上就说些年轻时候的事。金兰一边干活一边陪聊,老人有事也经常搭把手,久而久之,就成了“老人挚友”。
金兰也不是为了做他们的生意,就是喜欢和他们聊天。这些老年人也曾年轻过,也曾身体健康意气风发,现如今要去面对年迈无力和临门一脚的死亡,这需要莫大的勇气。看着他们说笑谈天,聊家长里短,聊葬礼规模,聊百年后的归处……无形中她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金兰的师傅很早就驾鹤西去了,她全盘接手了店里的生意,这些年做寿衣的师傅越来越少,邻镇的单子也找过来了,三年前她实在忙不过来就收了个徒弟。
小吴原在工厂打工,结婚后被丈夫打,金兰收她也是回想到了从前,动了恻隐之心,手把手教了好久才把人教会。
现如今小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淡季基本不用金兰上手。年末就不一样了,年末是旺季,订单多,这会儿店里的两台缝纫机踩得快要冒烟了,金兰左腿不好,只能一条腿用力,现下有点受不住了。
“师傅,您起来走走。”小吴听见她师傅的车轮声慢了下来,吓得赶紧喊停,“您可别累坏了,年底还有好多事得指望您。”
金兰也不逞强,小吴习俗上还得再慢慢学,好在技术上已经出师了,她也不用操太多的心。
她撑着台面起身,走去后面盘今天的出货订单,一共有八套,库房里光线不好,还是得拿到前面来先检查再装盒。
过会儿,金兰拎着一套红色寿衣出来,问小吴:“哪家老人这么高寿?”
小吴转头瞥了眼,“隔壁蒲山村的,她女儿来订的,好像前段日子送去医院了,我估计啊,就这些天了吧。”
金兰拿起来检查针脚,好奇问:“老人家八十四了?”
小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觉得神了,手里的活儿都停下来了,“您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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