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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娘懂得这个道理,也正是因为懂得,而嘴唇颤抖不已,始终没有说出更加令人为难的话来。
温雪意近距离地看着她,才留意到这名妇人五官称得上清秀,与小姑娘宁娘有着三分相似,只是眼角眉梢沉下了生活垂赐的苦难印记,让人第一眼看去时,注意到的都是与年龄不符的苍老。
这家里没有男子生活的痕迹,温雪意很容易便能够看出,这是一户寡居妇人,带着女儿独自生活的人家。
这样的一对母女,很难让她不想到很多年前,与她相依为命的迟姨,从而心中生出柔软情绪。
如果此刻,她还是上清山的温雪意,她很有可能会直接提出,将小姑娘带在身边,救下这条脆弱性命了。
可是如今,宗门兴亡未卜,她只身畸零,就算是带着这个小姑娘离开,也很难保证能够让她安稳活下来。
“许伯母。”
她声音轻柔,真诚地道:“我会想办法的。”
许三娘神色黯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低不可闻,道:“小姐,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也不是……”
温雪意看到她衣袖上深色的湿痕,但她却已经重新回过身去,捡起了地上的斧头,闷声道:“你们出去玩吧,宁娘,要听小姐的话。”
宁娘懵然无知,还没有弄清楚方才这两位大人打哑谜一般的话语,究竟在说着什么。
不过,她却是感受到了母亲低沉的情绪,叫了一声“阿娘”。
温雪意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你阿娘在忙呢,你带着姐姐出去走走吧。”
宁娘无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小声说着“好”,一步一回头地跟着温雪意出了院门。
小姑娘的心性来得快去得也快,走在村中的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都频频地向着她们的方向看,还有的毛头小子已经走出好远,还回过头看个不停,被脚下土坷垃一绊,“哎哟”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她不由得悄悄撅起了嘴,又觉得不好,小心抿了抿唇,抱住了温雪意的手臂。
也不怪这些人的大惊小怪,许家村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黄尘狭道之上,一道身形纤细修长,衣袂洁白如雪,仙气袅娜,远远看去整个人几乎在发光,而走近看时,少女的皮肤比衣裳还要皎白,眉眼比春日的花还秀美,却又带着一股不容亲亵的疏离之感,在来来往往大灰大蓝的人影之中,独有这一抹艳色,将周围的黄土柴篱都点亮了。
仿佛她走过的路,都带上了某种缱绻的仙气,和平凡的土路有了区别一般。
有些人听过许家大娘吹嘘过的话,原本都是当成闲话一样过耳就忘,此刻也不由得再度回想起来,并且心下隐隐觉得,即使许大娘那样着力赞扬,也没有说出这女郎万分之一的风度。
周遭明里暗里的注视,温雪意不是不知道,不过,在上清山的时候,那些同门师兄弟姐妹,甚至低境界的师侄们,也是这样围观珍稀灵兽一样地远观她,如今这一点目光,却是不足以让她挂怀了。
她笑着摸了摸宁娘的丫髻,只以为是小姑娘离开了许三娘心情不好,恰好迎面有个挑担子的货郎,直愣愣地走过来。
她侧身停在路边,对着货郎招了招手,随手在担头的草垛上摘了一串甜果子,递给了嘴巴抿成一条线的小姑娘。
宁娘眼巴巴地抬起头来看她。
“拿着。”
温雪意捏了捏她的脸蛋,红扑扑软腾腾,像染了色的小绵绵。
宁娘低下头,慢吞吞地咬了一颗含在嘴里,满嘴的甘甜,只带着一点点微微的酸,很轻很浅,却在舌根底下徘徊不去,再多的甜也掩盖不掉。
但那也没关系,还是很甜。
两三股银质的凤钗被温雪意在袖里捏成了各种形状的银饼,她随手掐下一角,递给那货郎的时候,半大青年脸色都涨的像透了血,慌得只会摆手,话也说不清楚,只是喃喃地道:“小姐随便拿去,不要钱。”
温雪意眼眸一弯,不由得笑了一声。
“小本生意,我知道我家小姑娘可爱,掌柜也太客气了。”
她将手一扬,那角碎银划了道弧光,稳稳地落进货郎胸前的褡裢里,银子与铜板相撞,发出细碎的金铁之音。
货郎还没有醒过神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呆呆地转头看着,少女牵着身边的小姑娘,与他擦肩而过,此刻低下头去,与那小姑娘说着什么,半张侧脸掩映之间,长睫犹如小扇子一样微微一拂,让他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然而那道身影却是毫不留恋,分明脚步徐缓,却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他怅然若失地站了半晌,直到旁边有人连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温雪意却是已然带着宁娘走到了村口,小姑娘吃了大半串甜果子,余下两颗挂在竹签上慢悠悠地舔舐,眼巴巴地看着温雪意又捏了一角银子,给了停在村口的牛车上,搭着草帽睡觉的大叔。
她心里有些模糊的惊惶,再度抱住了温雪意的手,仰头确定似地问道:“姐姐会跟我一起回来的吧?”
温雪意微微一怔,还没有说话,赶车的六叔已经爽朗笑了起来,鞭子在半空轻轻一甩,老牛扯动车板,在吱嘎的轻响里动了起来,他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调侃地道:“怎么啦,宁丫头这回不是怕你娘,又改怕你姐姐一去不回家啦?”
宁娘当场鼓起了嘴巴,像只气鼓鼓的小青蛙。
温雪意因为六叔的话语,心中生出些许了然的怜惜,却又不由得为小姑娘的颜艺而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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