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铎鞘跟在带教老师的后面,听了这一长串的介绍,心生好奇,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内心有了点笃定却不妙的预感。
医生轻轻拧开了门锁,缓缓推开了门。
那一瞬间,仿佛风停住了脚步,时间停滞下来。单薄的身影蜷缩在墙角,仿佛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脆弱无助。她没穿那种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月白色的衬衫套在身上,安静得像是一个漂亮但丧失了魂魄的木偶。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话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动,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如同被塑封在琥珀里的蝴蝶标本,没有生息。白得几近透明的手背上,埋着一根留置针头,那是她不吃不喝时,医生为了给她输液所留下的。
铎鞘的心生生地抽痛着,那一瞬间她红了眼睛。撕心裂肺般的心疼从胸口传来,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才恍然自己从刚刚开始,忘记了呼吸。
“9床的情况现在基本上比较稳定了,生活能够自理了,出了精神状态还不太稳定,睡眠时间短,睡眠质量极差之外,病情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了……”带教老师看见铎鞘的情绪波动比较大,小声地提醒她,“你还没有执业的资格,小心不要刺激到病人。”
“我知道。”铎鞘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还有,她不是9床,她叫做薄刃。”
“我认识她,她是个学医的天才。”
“我认识她,她是个学医的天才。”坚定的话语落入到薄刃的耳朵里,飘飘渺渺的,很不真切。
像是大雾里偶尔瞥见的天星,又是漫漫长夜里偶然一现的萤火,短暂得如同一个虚无的幻觉,却又亮得让人的瞳仁发痛,落下滚烫的热泪来。
薄刃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重新泛起了温和柔软的涟漪。
她不吃不喝不睡,无非是一种自我保护。如果她心智稍稍脆弱些,也许早就迷失在疯狂的泥沼里,或者走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她没法睡,睁眼的时候老师被杀害那一幕反复在眼前回放。而不小心堕入睡眠的混沌中时,那梦魇越发变本加厉。她无数次从短暂的睡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湿透,面色惨白,嘴唇颤抖。只能睁着眼看着东方日白。
而现在,她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筑起一层自我保护的藩篱,将自己与这个世界生生隔绝开来。
她企图将自己裹在脆弱而坚硬的蛋壳里,来逃避那一场毁灭性的冲击。
不能敲不能碰不能击碎,硬闯的手段通通不行,免得她脆弱至极的内心就此毁灭,血泪从蛋壳的破口中流出。
而这一日,忽然有一束温温柔柔的光,透过蛋壳的缝隙照了进来。
她忽然觉得,在毁灭和隔离之外,也不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她可以好起来。
不,她没法好起来,但她可以在所有人的面前,尤其是铎鞘的面前,装作她已经好起来的模样。
一个月后。
“你对9床做了什么啊,为什么她会这么快好起来?”带教老师私底下和铎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嘀咕道,“你没做什么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吧?”
“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能做什么呀。”铎鞘半举双手投降,嬉皮笑脸道,“我什么水平您还不知道么?再说这里都有监控录像的,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就是每天陪她坐一会儿嘛。”
在笑笑闹闹,吵吵嚷嚷之中,时光飞逝。两人又以同事搭档的身份在时光里重逢,在风风雨雨里并肩前行。
这种紧张忙碌、彼此通力合作,守望相助的日子几乎成了一种惯例,让人几乎以为这就是不变的生活本身,就会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两个人都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再把警察这份艰巨而又光荣的责任传递给下一代热血的年轻人。
所以她得知铎鞘居然因为嫖娼而被开除时,先是嗤之以鼻,再是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那家伙最多就是看看美丽姐姐漂亮妹妹的,可是从来都有色心没色胆的。再说了,珠玉近在眼前,怎么看的上那些歪瓜裂枣?
难道,莫非是遇到真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那种糟污的地方,逢场作戏,能有几分真感情!
铎鞘是揣度人心的高手,怎么可能会栽在这么浅显的感情陷阱里。
如果真是这样,要是这家伙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看自己不打断她的腿!
薄刃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桌上,发生了重重的一声闷响。
她的胸口发闷,心里钝钝地痛着。却不知道从何痛起,又因何痛起。
再后来,铎鞘那家伙居然来法医物证科的门口来堵她。开着豪车拿着玫瑰花,看这阵仗仿佛是和她求婚似的。
薄刃几乎认不出离职后的铎鞘了——在她们的日常里,铎鞘是认真的,敏锐的,最多偶尔有一点点骚包的。那身警服压住了她骨子里的风流浪荡,越发显现出她那双清澈眼瞳里的浩然正气。
但是现在,铎鞘是妖娆的,妩媚的。哪怕穿着西装,眉目间净是女子的魅惑勾人,笑一笑,都像是娇艳的玫瑰,随时从上面淌出晶莹的露水似的。
风骚而不淫浪。
像是枝头坠着的饱满果实,已经是熟透了,诱人的甜香在空气中爆裂开来,招蜂引蝶无数。
她怒极反笑,生生扭断了手中的刀片。
调戏人也要分场合,调戏到你姑奶奶头上,真当自己有四条腿,被打断了还能再来么!
她飞出了手中的刀,刀风带下铎鞘的一缕青丝,悠悠飘落在地上。
不知为何,她倒是没有打断铎鞘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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