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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距离兰池宫还有一段路,赫连皋自然不会走着过去。先不论他是尊贵的皇帝,怀里还抱着个半大少年,哪怕燕晏在他看来比猫重不了多少,就算他乐意,他的随侍们也肯定不敢让他徒步走去兰池宫。
赫连皋本来是打算帮曹喜把燕晏抱回马车上就作罢的,但要把燕晏放下的时候,燕晏又突然惊醒,抱着他又哭又闹,磨人得很,赫连皋只能强忍着将他抱上自己的车辇,干脆送佛送到西。
上林苑的路还没完全修好,车辇经过一段崎岖不平的路时,车内颠簸得很,为了不弄醒燕晏,赫连皋只能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让燕晏在他怀里睡得更舒服些。
好在这一路上燕晏都没有醒来,也没有吵闹,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回到了兰池宫。
姌儿见这么晚了,小殿下和曹公公还没归来,担心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守在门口张望。没想到她没盼回小殿下,反而把皇帝的仪仗给盼来了,她心下一惊,不知该不该前去接驾。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皇帝已经从车辇下来,怀里好似抱着个什么,只见曹喜小跑着跟在后头,她惊讶不已,不等她弄清楚状况,皇帝高大的身影已经走到她面前。
姌儿连忙反应过来跪下迎驾,眼角余光瞥到一根熟悉的红带夹在皇帝黑色的龙袍间,错愕使她忘了尊卑,下意识抬头看去,北国皇帝怀里抱着的不正是小殿下吗?!
曹喜一路小跑进殿,见姌儿还愣愣地跪在门口,叱责道:“还楞在这里做什么,没看到小殿下回来了吗,还不快去准备热水和醒酒汤进去伺候?”
姌儿挨了一顿训,来不及想发生什么事,赶紧去命人准备热水和醒酒汤。
赫连皋在曹喜的带领下将燕晏送到寝殿里,要把燕晏放到床上的时候,燕晏又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喊道:“太子哥哥?”
赫连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左右已经将燕晏送回了寝宫,他也能一走了之,便不打算再忍。他将燕晏抓着他衣服的手拿开,冷声道:“朕不是你的太子哥哥,殿下认错人了。”
燕晏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显然还没有理清其中关系,只以为“太子哥哥”生他的气不愿意理他了,就习惯性地讨好道:“太子哥哥我错啦,我以后再也不会躲着你了,你不要不理我呀,你不理我,那我就真无家可归了。”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想到父皇和母妃都不在乎他了,将他一个人扔在异国他乡不闻不问,又害怕又委屈,一边哭着一边喊哥哥,诉说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心酸苦楚。
“我给父皇写了好多信,父皇都不回我,我今日生辰,他也没有一点表示。父皇是不是厌烦我了,所以用出使的理由将我丢到北国,反正我在朝中也没有一点用处,送来北国当质子还能换取南国几年的喘息时间。我好害怕啊,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我想回家,哥哥带我回家吧。”
燕晏是真的喝醉了,都开始口无遮拦地将内心的想法全盘托出,听得曹喜心惊胆战,不得不时刻小心翼翼地注意赫连皋的反应。
赫连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但并没有不耐烦地拂袖离去。他看着燕晏,不知道在想什么,曹喜也不敢出声。
燕晏的话唤起了赫连皋埋在心底的久远回忆,他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也是为了躲避国内的动乱,年纪轻轻就兄长被送出草原,投靠远在金陵的兰延。
那时候他也不过十岁,羽翼还没丰满,突然离开相依为命的兄长,独自一人去到南国。周围都是异族人,他生活在其中,难免因为外貌被人指指点点,心中充满了惶恐和不安,也曾夜夜吵着要回草原去,梦里都在喊哥哥。
如果不是兰延陪着他,教他各种东西转移他的注意力,他说不定早就崩溃了。
后来他在南国安然无恙地长大,羽翼丰满在之后终于杀回草原,给兄长报了仇,成为草原的霸主,又一统大业,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软弱的地方可以动摇他,这一点相比燕晏来说,是幸运的。
毕竟燕晏再也没办法回去了,南国没有他的亲人,皇室和朝廷都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就算他将来回去了,也没有立身之地,下场只能像浮萍一样飘荡,不知哪一日就被风雨打沉。
看着还在不停跟他哭诉心中委屈的燕晏,赫连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他跟一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计较什么呢,他们俩的经历到底不完全相同,他也不能理解燕晏的心境,可能这对于燕晏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呢?
燕晏哭得累了,又倒在他怀中睡了过去。姌儿端了热水进来,看到燕晏趴在不苟言笑的赫连皋怀里,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伺候。
还是曹喜小心翼翼地对赫连皋道:“陛下,时间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奴才们就好。”
赫连皋颔首,要将燕晏放下起身,没想到他才动了一下,燕晏又惊醒过来,生怕他离开似的,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哥哥不要走。”
“……”赫连皋知道燕晏喊的并不是自己,但眼下他没必要跟一个小醉鬼计较那么多,只好沉住气对他说道:“朕要回去了。”
燕晏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大有赫连皋真走,他就继续哭的架势,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曹喜上前哄燕晏道:“小殿下,您就让陛下回去吧,陛下明日还要上朝呢,老奴叫姌儿来陪您。”
听到姌儿的名字,燕晏这才有所反应,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拧起,似乎在纠结是要赫连皋陪还是要姌儿陪。
赫连皋看燕晏这个样子,想起暗卫跟他说燕晏夜里总要侍女哄睡,就不赞成地皱起眉头。
这只是很细微的一个表情变化,但燕晏还是敏锐地察觉了,害怕赫连皋因此离开自己,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抱住赫连皋,坚定道:“我不要姌儿,我要哥哥。”
听到这话,赫连皋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嘴角在微微上扬,好像赢得了什么那样。但很快他又意识到燕晏也许并没有认出他是谁,他又抿起了嘴角。
最终,赫连皋还是妥协了,对姌儿伸出手道:“将毛巾给朕,朕今晚就留在这里,其他的明日再说。”
曹喜大惊:“陛下?!这不妥啊!”
赫连皋瞥了他一眼:“有何不妥?”
曹喜一时哑口无言。
论地位,赫连皋是北国的皇帝,皇宫的主人,他想留在哪里是他的权利和自由;论身份,赫连皋又是燕晏名义上的和亲对象,哪怕算不得真,但既然燕晏落入了他的手中,他想对燕晏做什么,全凭他的喜好。就算是南国皇帝来了,也拿他没有办法,除非不需要他庇护燕晏了。
见曹喜不敢有异议了,赫连皋用湿毛巾给燕晏擦干净脸,就合衣抱着燕晏躺下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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