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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金钗,留宫里给皇上延绵子嗣吧。」我笑嘻嘻地看向霍江沉,「怎么样,我这位皇后,当得还算称职么?」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兄长是谁呢?
李乐瑶,礼部尚书李徒嫡女,家里有个哥哥,也出息得很,生前官拜兵部侍郎,最重要的还娶了当朝长公主,成了赫赫威名的驸马爷。可惜就可惜在,驸马爷招惹了我,还没在朝野中扎稳根基,便同他的娇妻长阳一起死在我手下。
不想我的好意,李乐瑶并不领受,嘴里仍旧骂骂咧咧:「妖后,我李家世代忠良,劳苦功高。我兄长贤能,与长公主相敬如宾,只因不愿见着霍家的天下被你这妖后践踏,便遭你毒手,惨死山野之间。」
她高昂着脑袋,好一副壮烈模样:「我哥哥嫂嫂皆被你所害,今日我报仇未遂,你也不必如此折辱于我。我来杀你,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
说着,她手中的珠钗便向自己心口扎去。
霍江沉眼疾手快,一把将尖头牢牢攥出,顷时血顺着他的指缝滴上李乐瑶的衣襟。
「皇上……」她赴死的神色重新焕发出一丝希望,痴痴唤了声。
烦死了,我只是想给霍江沉讨个嫔妃,折腾出这么一大通的破事。
「要演郎情妾意生离死别,等给了人家名分之后,再回你们房里演去。」我没了耐性,上前拨开霍江沉,夺走珠钗,抬起李乐瑶的下巴,「就因为我杀了你哥哥嫂嫂二人,你就这么恨我?」
她一双好看的明眸杏目圆睁,死死地瞪住我:「你杀了我哥哥嫂嫂,这还不够!」
「自然不够了。」我勾勾唇,「你在京都娇生惯养多年,没见过打打杀杀,本宫给你说个故事。很多年前,西北边境有个小村子,叫晚沙村。秋冬每到昏时,那里便黄沙遍野,目不能视,挨家挨户都门窗紧闭,以此得名。」
李乐瑶不置可否:「你说这些做什么?」
「十二年前,还在西北的时候,我常去晚沙村里玩,它就在出了雍城往北不远的地方,那儿的奶酒酿得格外好喝。我那会儿爱舞枪弄剑,老村正的小孙子阿奇每次见着我便叫我女将军,说北边的无阑城又来扰村里安宁,下次让我教训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我最近总爱回忆以前的事儿,还是些以往从未同霍江沉说过的事情:「我说好,每次都说好,拉勾就和阿奇拉过七八回。阿奇说,有我在,无阑以后就不敢欺负他们,我会保护他们。我也真的以为我能保护他们,直到那些三月初八……」
那年三月,开了春,晚沙村昏时的风沙渐渐小了。
其实那个年西北将士一直很不好过,无阑多次挑衅,屡屡进犯,欲要侵入穆州的雍城,也是那时二十多万士兵驻守的地方。
我爹早就按捺不住,想在战场上给无阑点颜色瞧瞧。可惜一封又一封奏章传到朝廷,我爹最终收到的,也只是老皇帝千篇一律的打仗劳民伤财,要雍城按兵不动。
无阑城愈发猖獗,我爹苦谏,还无诏回京,跪求天子,才求得老皇帝终于松口。
可三月初六,说好的粮草却未到,兵部的文书也迟迟不下。我爹一行的盔甲穿了又脱下,壮行酒就暖在心口,刀剑磨得最利,可没有粮草供应,没有兵部批文,最后只好作罢。
三月初八,我心有烦闷,去晚沙讨口酒喝的时候,眼睁睁看到,晚沙三百余户一千余人,被无阑屠了个精光。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死人层层叠叠,没断气地哽着最后的呻吟。
我在死人堆里找到阿奇,他面朝沙地倒在地上,脖子被抹开一道血口,蜷缩的手指指着一处棚屋。于是,我在棚屋里救出了藏在稻草下,他八岁的妹妹玛尔,也是这场屠杀唯一的幸存者。
背着玛尔回雍城的路上,她问我:「你是哥哥说的女将军么?」
我没答话,那一刻我觉得我不配,我不是个将军,我只是这场悲剧冷眼旁观的看客。
「他说你们就要去把无阑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她灰头土脸的小脑袋埋在我的脖子里,「你们去了么?为什么,他们还来村里杀人?」
她揪着我的衣角,我感觉到背上起伏的胸脯和粗重的抽泣:「为什么,你们不保护我们?为什么,你喝了哥哥的奶酒,却让哥哥死了……」
我无言以对。
我保护不了他们,刀剑不足以保护他们,还得有权力才行。
后来穆州攻下了无阑城。
那是我当上皇后的。
宗子期奉命领兵,大捷而归时,玛尔在城楼上等他,说这一日,她等了太久。可她看见了,阿奇却看不见,晚沙村也看不见了。那个时候,穆州的地图上,已经抹去了晚沙村这个微不足道的点。
「那些年我常常在想,如果朝廷一早让我爹出兵,如果粮草军饷没进不该进的口袋,如果那年三月六的壮行酒没有白喝,我们上了沙场,战个痛快,那晚沙村是不是还会在每年秋冬的昏时紧闭门窗,阿奇是不是还会给我斟满奶酒,那一村的人是不是不会被屠得血流成河。」
我看着李乐瑶:「那一年,西南的农官刘承谋,凭借与京城的关系和送到京城的好处,被调去油水更足的江南。而你的兄长李云,新官上任三把火,在长阳的授意下,迟迟不发兵部批文给雍州。」
我瘫坐在榻上,吸了口气,揉揉鼻子,大殿之中沉默得闷人。
半晌,我指了指李乐瑶:「皇上,这位你的旧相识李姑娘,给个什么位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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