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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次,箭尖对准的,正是霍逸攥住她的手臂。
凡事皆有代价
霍逸眉头紧拧,眸光霎时间凌厉起来,怒声道:“裴伯玉,你是疯了不成?”
“原来是霍世子。”裴璋神色淡淡说了句,仿佛此刻才认出他。
阮窈趁着霍逸向他发怒的间隙,一把甩开他握住自己的手,飞快地往裴璋怀里扑去。
他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她抱着。
鼻尖闻着裴璋身上熟悉的清苦药味,她装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扯住他衣袖的手还刻意颤了两颤。
霍逸站着未动,面容大半隐在了昏暗之中,眸光却晶亮得吓人,沉沉向她逼视而来。
四周的空气仿若凝固成冰,阮窈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滞了一滞,将裴璋的衣袖揪得更紧。
“原来霍世子在这——”一身绛紫官服的陆九叙快步走来,一双凤眼笑得微弯,浑然不以为意,若无其事地请霍逸回酒宴,“孙大人正四处寻世子……”
裴璋侧目看了重云一眼,他这才缓缓收起手中箭。
霍逸脸色铁青,视线总算从阮窈身上移开,目光阴沉地扫过裴璋,不再停留,大步流星走出舱室。
走过重云身侧时,他步伐顿了顿,话中含了几许意味不明的讥讽,“裴大公子竟也有今日,行事全然不顾分寸,当真是可笑。”
“光线朦暗,一时看走了眼,”裴璋语气并无什么起伏,只慢条斯理地说了句。
霍逸闻言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劲瘦的手臂向旁一挥,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重云手中的弓弦猛然断裂。
眼看着一把好弓遭受折损,重云眉目间的痛惜压都压不下去。
见霍逸走了,阮窈仍揪着裴璋的衣角,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悄然打量他的面色。
他脸上瞧不出多少喜怒,正垂眸看着她的发顶,随后淡声提醒她:“可以松开了。”
阮窈下意识向着他目光凝落之处摸去,手顿时僵了僵。
她今日分明簪了一对垂珠钗,其中一支却不翼而飞,也不知是掉在了何处。
且她以身子不适的名义躲在舱中,偏偏裴璋推开门的那一刻,霍逸正从身后抱着她,而她此刻发鬓凌乱,着实是有口难辩……
阮窈越想越有几丝莫名发慌,便如往常那般拽住他的衣角不放,咬了一下唇瓣,楚楚可怜地看向他,低声喃喃道:“他方才吓坏我了……幸好公子来得快……”
裴璋神色平静地望着她,却并未出言安抚,只是说道:“他与你似乎是旧识。”
“只是当初在燕照园时说过几句话,”阮窈委屈不已地向他解释,“我对此人向来避之不及,不曾想都到了钱塘,竟还会被他缠上……”
说话间,旁人早已识趣的退下了。
入夜后的风略带了一丝清凉,湖上的丝竹之声也忽远忽近。画舫檐下悬挂的灯火流淌于湖水中,映了二人满身朦胧灯影。
裴璋神色莫辨,点漆般的眸幽深而黑沉,直直地望着她。
“言而无实,罪也。”
他的话像是一盆浮着碎冰的雪水,猝不及防从头泼下,倾了她一身。
阮窈眼皮蓦地一跳,瞬时间便联想到许多不祥的预感,一股凉气继而从心口窜出。
她只能伪作听不懂,眸中顷刻间便浮起一丝泪意,颤声道:“公子这般说是什么意思?方才的事实在非我所愿,若早知会这样,我不如就在住处等着公子,也免了这番担惊受怕……”
裴璋看着她的眼泪,忽而沉声道:“霍逸与何砚不是易与之辈,更非是你能随意招惹的人。你行事不顾及后果,却未必回回都能如此走运,迟早要惹火烧身。”
“可我从未想过要招惹他们,”阮窈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仍旧噙着泪辩解,“种种事端并不由我说了算,可我真心想要跟随的人只有公子而已。”
他只是望着她,并没有反驳,而是淡漠地抿起薄唇,“那沈介之呢?若非你有意接近,他又何来求娶你的因由。”
裴璋话语不疾不徐,眉目间却有微不可见的锐利一闪而过,她近乎可以从他眸中望见自己苍白的脸。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阮窈用力掐着掌心,另一只手仍攥着他的衣角,低低说了句。
话音才落,她的手就被他轻飘而不容拒绝地拂了下去。
“倘若问心无愧,如实说便是,也不须再以眼泪做出矫揉之态。”裴璋语气平淡如常,话中也并无鄙薄苛责之意,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灯影明暗不定,只衬得他面容愈发疏冷,就像是一尊无情无欲的佛像,垂眼看她煎熬流泪,自己却静穆而淡漠,仿佛只是望着神台下某个罪业加身的愚人。
而阮窈忽然如梦方醒。
裴璋是出身于世家大族的高门公子,更是纤尘不染的贵人。他从出生起便受数不尽的圣贤书濡染,诸多美名加身,兴许在他的人生中,见都不曾见过像自己这般的人。
少时在爹娘阿兄面前,她要为了宠爱和怜悯而做个乖巧柔顺的女儿。
后来她为了保全自身不受欺辱,并堂堂正正活着,只得用自己这身皮囊作为微弱的赌注,以求这世上能有为她而留的小小一隅。
细细想来,裴璋从未张口问过她的过去。相较于在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他似乎更在意围绕着她的这几个男人。
阮窈不是未曾见过男子动情,而倘若他真有一丝情意,大抵也不会是这幅模样。
他并不会怜惜她,且早已勘破了自己撒过的那些谎,却还要冷眼看着她拼命讨好、逢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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