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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声音像一位慈爱的祖父对后辈谆谆教诲和期盼,可看着谢敬仪那充满野心的脸,又完全不像那么一回事。
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孙儿遵旨!”谢枢跪在地上,神色肃穆。
谢敬仪怔愣看着他许久,最后从喉咙里叹一口气,一字一句缓缓说着,“说实话,你很像你父亲”。
“父亲”这个词是横亘谢枢心中的一根刺,平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若是有人跟他提起要伸手触碰这根刺,他心中就会涌现出一股无名的怒火,以及铺天盖地的隐隐的疼痛。
于理,他该恨谢璜的。毕竟若不是谢璜执意把娘亲留在身边,娘亲最后也不会死,起码不会以这样凄惨的方式死去。
可于情,他对谢璜是说不清的情感。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他都梦到谢璜、娘亲还有他,他们一家三口住在长乐坊,一日三餐、炊烟袅袅的平凡生活。
他该恨谢璜吗?谢枢扪心自问。他不知道。最初的滔天恨意退却,他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选择。
谢敬仪这边依旧在滔滔不绝,“若是璜儿不被你母亲迷昏了头,现在也是老夫身边的左膀右臂。只可惜……哎”。
他叹一口
气,思绪不由得飘忽,“你母亲不是个好东西,但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你。”
谢敬仪双手放在谢枢肩膀两侧,郑重道:“枢儿,谢家没落这些年,是时候到我们这些后辈将谢家门楣撑起来了”。
他说到杨氏时,谢枢眼角抽动了下,拳头微微发抖,很快又敛去了声息。
“若是谢家有鼎帝王之位的可能,祖父百年之后也有脸面去面对底下的列祖列宗”。
“所以枢儿,这一战至关重要,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出丝毫差错”。
“……孙儿知道”。谢枢努力不让自己在谢敬仪面前泄露情绪。
营帐外。
顾放等人跟在谢枢身后,待走到无人之处时,小声问道:“将军怎一反常态,竟如此看重您,把部分军权都交到公子您手上?”这实在不符合谢敬仪老奸巨猾的性子。
谢枢冷哼一声,脸上带着森寒,“他估计是无人可用,这才不得不试着把东西交到我手上”。毕竟谢家百年门楣,如今出的净是些猪狗之辈。
也有一种可能,谢敬仪根本不知道他有逆反之心。毕竟当年谢家那两个女人做出的事,谢敬仪丝毫不清楚。
同为谢家人,他跟谢枢目的一致。而且,若是谢家称帝,谢枢日后很可能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谢敬仪就算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到,谢枢有何拒绝的理由。
他更没想到的是,当年他给谢璜的一部分兵权,如今早已被悄悄转到谢枢手上。
谢枢望着手里的豹纹虎符,怔愣了许久。他手里的兵力、谢璜的部下,再加上太子“送”来的军队,足以将这西南搅得天翻地覆。
到那时,就是谢家那两个女人的死期。至于谢敬仪,他手里握着这么多条人命,早该死了。
谢枢大步流星往前走回自己营帐。中途遇见迎面而来的曾休,对方一如既往抱拳行礼,一身光明磊落,满眼坦荡:“公子!”
谢枢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并未发现曾休的丝毫破绽。不止现在,他这段时间观察了许久,依旧看不出来曾休会包藏祸心。良久,他颔首示意对方起身。
他不知道上辈子的曾休究竟是受到何人挑唆,才在他背后捅下一刀。虽然现在看来曾休无甚异常,但是谢枢知道,自己心里已对曾休有芥蒂,是万万不敢将军务托付到对方手上了。
回到自己营帐,方才的军医已候在里面。他一身蓝色交领条纹长衫,看着是一副文静儒雅的打扮。
可袖子却挽到胳膊上,还把鞋脱到地上随意摆放,眼下正翘着二郎腿吃着桌子上的花生米。
见人进来,他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阴阳怪气道:“谢公子还舍得回来?”
军医名陈商,是谢枢之前在西南结交到的好友。此人在医术上颇有几分造诣,但性格乖张、桀骜不驯,处事待人均是按照自己喜好来,最不喜束缚。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在谢枢请求之下甘愿来到军营当军医。陈商双手叉腰,越想越气。看看,他对待朋友多仗义,拍拍胸脯就把事情干了。
反观谢枢这一边,对他爱答不理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颐指气使那一套。
真真气死人。
也不看看,若没有他陈商给他打掩护,他身体状况早透露到谢敬仪耳朵里了。
谢枢走进来,在营帐帘子放下那一刻,终于卸下全身力气般,跌跌撞撞坐到椅子上,皱着眉头喝了一杯茶水。
陈商重新翘着二郎腿坐在他旁边,饶有趣味道:“士衡,给你下毒的人究竟是谁?居然胆大包天给你下枯肠草,那毒可是猛烈的很,稍微沾上就能渗透肺腑”。
“看来给你下毒那人,压根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来啊”。
“咱俩兄弟一场,你给我说说”,他挑着眉毛凑到谢枢身旁,扯着对方宽大的衣袖,满眼好奇地问道。
谢枢拧着眉头,十分不耐烦,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掷在桌上,呵斥他,“滚!”
“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陈商气得心口发疼,捂着胸口控诉对方,“亏我还费心劳力给你医治,你竟是这样对待自己恩人?”
谢枢握紧拳头,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他摩挲着沙子质感的茶碗,微微挑眉,眼里带着玩味,“你这种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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