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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低头出牌,催四眼:“该你了该你了,快点啊。”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让老头子给劫了。”
这时,一只杂色的鸽子飞了进来,羽毛灰蓝色,眼角绿绿的,喙嘴鲜红。周红坐起来,看了大家一圈,众人都安静了,都猫起了腰,竖起了肩膀,每一双眼睛都盯住了那鸽子,每一只小手都握成了拳头。小君轻悄悄地用脚勾起地上的一口麻袋,灰尘飞扬,鸽子的脑袋往前一伸,侧过脸朝他看去,小君抓住那麻袋就朝鸽子扔了过去,麻袋准准地兜住了鸽子的脑袋,鸽子要飞,周红眼疾手快,阖上手里的杂志就朝鸽子砸了过去。
“嘤”的一声,鸽子倒下了,不动了,麻袋盖住了它的身体,它的两只红艳艳的爪子露在外头。
还有灰尘在飞,大海咳嗽了两声。
孩子们陆续忙活了起来,衣服晒得差不多了,大家都穿上了半干的衣服,小君找了口小铁锅,拖出一口煤炉,一口装了蜂窝煤和树枝的大袋子。他们先塞了两团蜂窝煤进去煤炉里,接着翻出了藏在墙角的打火机,抓了些旧报纸,在地上生了堆火,把火扔进了煤炉。周红负责烧火,一手塞树枝,一手拿着旧报纸扇风。楼上有个水缸,大海舀水烫那只晕死过去的鸽子,鸽子没死透,进了滚水里就开始挣扎,大海抓起它,拧断了它的脖子,成才和周琼一块儿拔鸽子毛,小君换了锅水,打算煮汤,四眼看水缸空了,就找了个塑料桶打水去了。
打水要走去很远很远的水潭,要走进森林里去,等四眼打完水回来,二楼已是肉香飘飘,其余人已经开始吃鸽子了,四眼吞了口唾沫,放下水桶就加入了他们。
孩子们徒手掰扯鸽子的腿肉,胸肉,轮流喝汤,不多时,鸽子吃完了,他们出了一身热汗,便各自找了个地方躺下,一个接着一个闭上了眼睛,满足地睡去了。
天黑之后才有孩子醒过来,是周琼。她是被冻醒的,毛坯房四面通风,房子建在山里,太阳一落山,树一喊,席子一下就很凉了,周围冻人得很。周琼一看外头暗幽幽的天色,赶紧把睡在身边的周红叫醒了。两个女孩儿手牵着手,侧着身子,贴紧了墙根摸黑下了楼。楼梯没有起围栏,黑暗中仿佛悬空挂着的一道影子。
周红起先走得慢吞吞地,到了屋外,凉风一激,打了个哆嗦,差点哭了,紧紧搂住周琼的胳膊后怕地说:“鞋子不见了怎么办啊?”
周琼说:“别怕,大家的鞋子都不见了。”
“不是啊不是,我是大姐,肯定得挨骂!”
“没事的,就说是被老巫婆的小狗腿拿走的,肯定骂不到你头上。”
周红的情绪平复了些,但依旧战战兢兢的,她问周琼:“你说该不会真的是被他拿走了吧?那怎么办啊,肯定要不回来了,他也不会主动还给我们,连小君都打不过他,他还凶啊。”
周琼拍了拍脚背,加快了步伐,只是安抚周红:“没事的。”
周红也就没话了,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走了阵,一片浓黑中能看见一团微弱的灯火了,周琼便叮嘱周红:“你到时候就哭,哭啊,一进家门,我们一起哭。”
周琼还指导她:“我们得哭得很惨,很惨,还要……嗯……很慌,得让大人担心我们。”
她们后头忽而传来一连串鬼吼鬼叫,不一会儿,成才和胖子就一阵旋风似的卷了过来,四眼紧跟着,撒开腿,也跑得飞快。小君跑在最后头。男孩儿们一下就赶超了她们,一路乱嗷,挥舞着手臂往山下飞奔。
“呜……”
“呜呜……”
山林里竟然响起了这般回应他们的嚎叫。
是什么动物在叫。
女孩儿们回到家了。母亲正蹲在院子里炒菜,那用红砖头搭出来的小土灶里的火烧得很旺,一股子菜油味混着辣椒味直冲鼻子。周红连打了个几个喷嚏,母亲的眼皮也没抬一下,守着她的土灶,说:“准备准备吃饭。”
周红瞥了眼院里的一台自行车,扯了扯周琼的衣角,两人贴着院子里的黑影边进了屋。屋里吊着一盏黄灯泡,只有这么一盏灯,一进门打眼就能看到墙上挂着一套笔挺干净的保安制服。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坐在高高挂起的制服下头,挨着一张矮桌喝酒,男人边上支着一张小床,上头摊着一床被子,被子微微隆起着。左右不见小君他们的人影。
男人打了个酒嗝,眼珠转到了周红和周琼的身上,目光一狠,抄起酒瓶就朝她们砸了过来。周红尖叫着躲开,说:“我们的鞋子被老巫婆的小狗腿偷了!”她说完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男人指着她们大骂:“他妈的螃蟹养着,养着是秋天要卖的!能卖多少钱你们知道吗?比你们她妈的值钱多了!”
“我把它们从那么小,那么小。”男人比着小拇指的指尖,眯缝起了眼睛,神色陶醉,“那么小我养到这么大……”他开始比拳头。
被子下头传来了咳嗽的声音。周琼走过去,拍了拍被套,隆起的黄黑色的被子下头躺着一个老妇人。她还有气。
母亲端着饭菜拖着一条残腿,一瘸一拐地进来了,她木着脸说:“吃饭了。”
她在那摆着酒杯的矮桌上放下两碟铺满了辣子的炒菜,数落周红:“干吗呢?不是让你张罗桌子嘛?”她踹了周红一脚,“你弟他们呢?上哪儿去了?”
周琼说:“他们跑在我们前面。”
母亲走进了灯光照不到的一片阴影里,周红低着头,还在哭,默默哭,畏畏缩缩地跟着母亲。黑暗中响起母亲的咒骂声:“一天到晚不知道跑去哪里野,像话吗?就知道在外面野,野鸡才整天在外面野,昨天才给你买的怎么已经破了?穿裙子穿裙子,野鸡才穿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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