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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粤起身跟着去了,纯黑色镂空礼裙背后落下一段丝绸,蜿蜒地拖行在地上,像流向深渊的暗溪。
季一橙的目光随着那条丝绸迤逦而去,一眼,竟生出一种,这段黑暗好似看不到头的错觉。
作为首位出场,林粤用一首丰沛高昂的俄语歌点燃了整个汇演堂,是让人意料之内的、压制性的震撼,一曲终了,掌声经久不息,几乎提前锁定了今年的冠军。
一首首下来,季一橙在后台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后台候场的选手越来越少,临近上场,季一橙连p3都没心思听了,只是枯坐着,直到有人进来叫了她的名字,原本沉寂的心跳才回温似的雀跃起来。
主持人报幕结束,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只麦克风,季一橙接住,在黑暗里一步步走上舞台。
每走一步,心跳就更重,更快。
今天,她穿了一件像星河的裙子,它这么美,数不清有多少层纱,多少颗水钻,它的造型是
这样大胆,抹胸的设计会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前的肌肤,季一橙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穿上这种“暴露”的衣服,她还卷了头发,听学姐说是一次性的,不过只需要维持这个晚上就足够了。
这样的自己,她都快不敢认了。这样好看吗?是不是和平时很不一样?季一橙多么想今晚之后听他亲口说,并且也知道他一定会说很漂亮,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听见这句夸赞,心会不会像鸽群一样扑棱棱飞到天上去。
选手上台时,舞台这边的灯唰地一下全部熄灭。
观众席那边仍是亮着的,整个汇演堂因而被分割成黑白两色。
正因这样强烈的对比,一眼扫下去能看得很清楚。
观众席第三排最中间的位置,空了一个人。
这一刻,像是被末日的海潮兜头压下,某颗心在黑暗中急速坠落,扑通一声,落入某个早该预料到的结局。
一楼观众席前三排都是选手的“渠道票”,正常来说都是满座的,可卢晨安、苏安琪和王涛旁边的那个位置,真真实实地没有人。
那个位置本该坐着的人是谁,季一橙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天花板上所有光束同时亮起,她眼前一片刺目的白,白得诡静,白得苍茫。
就好像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那么多斑斓的颜色,全靠一对自作多情的眼睛,把所有折射出来的美梦当成真实。
她不敢相信,真的,半点也不敢相信。太过强烈的执念让那一席座位上出现了虚影,又或许是泪水糊住了眼睛,季一橙再一眨眼,坐在空位上的“他”就散了,像雾一样捉不住。
——他现在,大概是陪在一个失去母亲的,绝望的女孩身边吧。
粤语有九个音阶,唱起来的时候像是在娓娓道来地讲故事。
原本准备的技巧,每个小节精心规划的唱法,在真正开口时全都抛之了脑后。
以往在想哭的时候,季一橙从不敢说话,因为一开口就控制不住眼泪,往往说两句就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唱完的,只知道这短短的三分钟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汹涌的悲戚压回心底。
最后一句歌词结束,两行泪终于突破束缚。
谢幕鞠躬时,有眼泪砸在地面上,溅起两朵小小的水花。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那天晚上,季一橙知道了,原来季军会颁发一个奖杯,是塑料做的,但是质感和水晶一样脆生生沉甸甸,它确实很重,重到双手屡次握不住。
六百元奖金被装进一个红色信封,信封倒是很轻,季一橙把它们一起拿在手上。
下面有很多人在拍照,刺得她的眼睛突突地跳,连带着太阳穴里侧的神经被挑动。
这次头痛比任何一次来得都突然。
季一橙最后只记得自己强撑着拍完合照,在走下舞台的时候忽然没了知觉。有人冲上来,物件碎裂声,惊呼声,脚步声,一切堕入未知。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天花板的青白色。
病房,她想,这股粗麻被褥没晒干的潮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她不能再熟悉了。
昏迷的人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季一橙看着迷蒙的天光,不知道现在是几点,看见有人坐在她床边正弓着腰在做什么,轮廓像是个男生。
那男生正捏着一小管502胶水,把两块透明的东西粘合在一起,他认真得旁若无人,眼睛都快要凑到那个东西上。
认出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季一橙吃了一惊。
再定睛看了看,那个透明的东西,竟然是她的奖杯。
兴许是碎得厉害,不太好修,男生“啧”了声,一转头,对上季一橙的目光,整个人愣了下:“醒了啊?”
金羽佳放下那个奖杯,瞥见季一橙的目光定定地锁在那奖杯上,他也跟着回头,看了那奖杯一眼。
奖杯腰部整个儿断成两截,缺口不太平整,粘合回来之后有一条不透光的裂痕,像是一道疤,粗长斑驳,触目惊心。
金羽佳飞快地动了动身子,把自己挪到季一橙和奖杯中间,挡住了她的视线。
“费那么大劲赢来的,要摔的时候也不懂往怀里掖掖,”金羽佳揶揄道,把手掌心送到季一橙让她瞧,“看看,半管胶水都糊我手上了,指纹都糊没了。待会儿回家开不了指纹锁,要流落街头啰。”
季一橙脸烫了起来,连连说了三个“对不起”。她是真心感到愧疚,502粘在手上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以前她拿来粘开胶的鞋,弄到了一个指头,废了好大劲才洗下来,要扒掉一层皮似的这么痛,人家为了修她的奖杯弄了满手,她感觉背上了好重好重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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