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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西憨厚地说:“我不担心,是阿闵紧张。”
黎因默了默,只是礼貌笑笑,拍拍身上往下滴的雪水:“好冷,我先进屋换个衣服。”
进房以后,黎因脱掉身上冰冷湿润的大衣,先进浴室冲个澡。
大概是因为风雪的缘故,水管里的水变得细小,只有食指的宽度,冲在人身上,非但不觉得热乎,倒把仅剩的温度都给带走了。
黎因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闵珂坐椅子上,沉默地望着他。
无视对方的视线,黎因从背包里取出止痛药,掰下一颗,用水送服。
闵珂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灯光,压来黑沉沉的影子:“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吃止痛药?”
黎因咽下药后,坐在床上,那本厚厚的书籍已经不见踪影,他看了眼垃圾桶,翻盖的垃圾桶,看不出是否已经容纳了那件生日礼物。
收回目光,黎因平静道:“有点头疼,可能是被风吹的。”
闵珂闻言:“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房门被关上,黎因目光凝视着垃圾桶,看了半晌,最后轻轻踢了一脚。
垃圾桶很轻,看起来并无重物,他转头逡巡了整个房间,再也没能看见那本棉麻封面的书籍。
黎因抿唇掀开被子,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房门被人拧开,给他倒热水的人去而复返,大概是看见他已经闭了眼,动作顿时变轻。
水杯放在床头,发出细微声响,闵珂似乎在房间里走动着,不多时,脚下的被子被掀开,一个温暖的热水袋被塞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黎因始终难以入睡,空气中另一个人的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存在感,让他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让自己陷入梦境。
床垫轻轻晃动,是闵珂也跟着上床,大概是觉得他睡着了,对方才敢靠过来。
他感觉到胳膊隔着被子,贴住了温热的人体。
闵珂似乎躺了下来,他的手隔着被子,顺着黎因的胳膊缓缓下滑,停留住手的位置,仿佛如此,两人便是双手交握了一样。
“我不知道那双鞋是假的。”
闵珂声音很轻。
“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结果给了最糟糕的。”
又是一阵漫长的安静。
闵珂没再说话,他只是将额头抵在黎因的肩膀上,合上双眼。
生日礼物再多,也不会多出一份。那双鞋究竟是谁送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真相不过是张一戳就破的纸,底下是十八岁闵珂的自尊。
六年前黎因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份自尊,像是捧着易碎的宝物。
而六年后的闵珂同样知道,现在的阿荼罗,不会再保护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是闵珂的脑袋挨过来没多久,黎因醒过来时,掌心全是汗,被子很沉,上头压了件厚重的大衣。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黎因光脚下地,准备去浴室洗把脸清醒一下,还没拧开水龙头就瞧见了自己手指上的创可贴,被灼伤的地方,已经处理过了。
他沉默一阵,最后避开了创可贴的位置,用毛巾简单地擦了脸。
撩开窗帘,窗外已经完全黑沉下来,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狂风似利刃拍打窗户,整个建筑被风撼动得轻微震颤,仿若世界末日来临。
黎因看了眼时间,他竟一觉睡到了晚上七点。推门出去,走廊亮着灯,悠扬的舞曲流淌在暖橘调的灯光里。餐桌旁坐了几个人,每人手里的茶碗都冒着热气,在音乐声与茶香中,大家随意地闲聊着。
音乐的源头在餐桌的正中央,那是款老式的磁带录音机,长长的天线被拉得极高,大概只能起到装饰作用,毕竟信号塔都被风雪扑倒了。
所有人手机都没了信号,当一切现代电子娱乐设施都失去它本应有的作用时,古老的社交与机器,便显得难得可贵。
录音机年纪太大,银白的机身落了漆,显出黑色本体来,它的音质依旧响亮,将音乐传递到房子的每个角落。
图西正跟江肖文聊天,离得近了,黎因听出图西正在教江肖文图宜语,江肖文问:“图宜族里,我爱你怎么说?”
图西:“没有我爱你这个词,不过我们有安纳哈,指的是心的方向,撒尼亚,让人觉得光明温暖的意思。”
似乎想到什么,图西嘻嘻笑着:“还有阿荼罗,雪山上的星星。”
图西的嬉皮笑脸,在看到黎因的那刻僵住了,他尴尬地拧过头去,假装忙着喝茶。
江肖文跟着转过头来,冲黎因打了个招呼:“刚才转了圈没找到你人,你的打火机还在我这里,忘记还你了。”
黎因坐到餐桌边,接过图西分来的一碗茶,正好缓解初醒时的喉间干渴。
“这是什么曲子?”黎因随口问。
曲子融入了许多传统乐器,有羊皮鼓、马头琴,有风声溪流,热烈的鼓点弦乐,欢快又细腻。
图西说:“纳亚舞,纳亚是灵魂的意思。”
江肖文重复道:“纳亚舞,安纳哈、撒尼亚都是三个字,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
江肖文苦思冥想,总感觉那三个字即将脱口而出。
厚重门帘被掀开,一阵寒风席卷而入,门很快关上,沉而重的脚步声来到黎因身后:“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闵珂戴着顶帽子,脸颊被冻得发红,手里提着个保温壶,柜台后面钻出通体雪白的宝贝,白羊一口叼住闵珂的鞋带,摇头晃脑地撕扯,泄愤一般,看起来还在记仇。
“阿荼……”两个字刚念到一半,闵珂似乎才想起他不该这么称呼黎因,于是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他们都吃过了,你在睡觉,就没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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