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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不疾不徐,还特意在最后一个字上加重了一下。
玉昭再也忍不住,惊怒错愕地转头看着他。他的声量并不大,但也不小,生怕这狂浪之言被马车外面的人听到,她赶紧顾不上愤怒和羞耻,伸手捂住他的嘴。
软绵幽香的手心伸了过来,谢岐正巴不得,舌尖顺势一舔。
玉昭呀了一声,飞快放了手,立马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直接用衣袖将手掌的湿意狠狠擦掉,像是一点也不想沾上,红着脸又羞又怒道,“你这……你这个……”
她咬了咬牙,终究是想不出什么恶毒的骂词,淬道,“……不要脸。”
“有表妹如此佳人,还要脸做什么?”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谢岐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更觉得饶有兴致,“再说我是什么样的人,表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表妹不妨好好骂,花样再多一些,到了夜里,再一句一句、慢慢骂给我听。”
玉昭见他越说越离谱,索性闭上了眼,红唇紧抿,再也不搭他的话,一张脸却是越来越红。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一路出了殿,缓缓行在路上。
幽州城经历了几场战乱,此时已是满目疮痍。
玉昭掀起了车帘,想让外面的空气吹一吹车内窒息的气氛,便看到了目之所及的一片断壁残垣。
路边到处都是零零散散的一些无家可归的难民,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商铺没有几个开门的,均是门户紧闭,灰色的天空下处处透露着萧条破败之意。
她默默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待了一年之久的城池。心中忽然百感交集。
幽州现在为止对她来说仍是陌生。
但说没有一点感情,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是文英的故乡。
文英病逝之后,幽州才开始乱了起来。他并没有体验到战乱之苦,便撒手人寰,离开了她。
而她,若不是被谢岐抓住,很可能也会成为这些饥寒难民中的一员,或者沦落到更糟的下场。
她们夫妻二人,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马车不知驶向哪里,最终停在了一间药铺。
忽然间,玉昭目光一动,在药铺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名中年妇人一瘸一拐地被婆子搀扶着,正从药铺里走了出来。
她讶异地看着那人,美眸颤动,喃喃道,“婆母……”
谢岐听到这声称谓,却是蹙了蹙眉头,不悦地看向她。
他今日带她出来,是想让她亲眼见识一下这个磋磨她的老虔婆的下场,没想到她竟情真意切了起来,连婆母都叫上了。
她还当真把自己看成了孟家的好媳妇。
婆母?
这两个字听起来,还真是刺耳呢。
谢岐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眸,脸色沉了下去,“表妹,你叫她什么?”
玉昭时隔几个月,第一次见到了完好无损的孟母和李婆子,心下怅然。
听说幽州乱起来后,她还一直担心孟家的安危,如今看到孟母安然无恙,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那一瘸一拐的佝偻背影,透着一股人走茶凉的凄凉,心里仍是不是个滋味。
婆母的腿是怎么回事?
她一时没有听到谢岐的话,只是望着孟母的背影发怔。
孟母一直不喜欢她,她知道。她与文英的婚姻本就是阴差阳错,她从一开始就不属意自己这个儿媳。
这些年来,文英在她们两人之间两厢为难,本就羸弱的身子更加消瘦的厉害,她都看在眼里。
她不忍让他难做,主动揽了下来。她是文英的母亲,而她从小没了母亲,自是也要将她当作亲生母亲对待。
她理解她,她年轻丧夫,一手将文英拉扯大,供他上学科考、高中进士,文英就是她的命,是她的指望。
而他的命却为了恩师的情谊,接手了自己这个不吉利的烫手山芋,断了孟家更好的前程,她心里自然是万分的不满。
给表哥守孝的那三年里,她没有和文英圆过房,知道给不了她想要的儿女双全,只能从其他方面尽力弥补。
她自认是尽到了一个儿媳该有的本分,一直恭恭敬敬孝敬着她。
她跟着她从长安来到幽州。幽州的冬天不似长安,寒冬腊月天滴水成冰,卯时她便站在她的屋外听规矩,从没有一天误了时辰,平日更是嘘寒问暖、端茶添衣,从无一句怨言,可是她仍是不喜她。
文英卧病在床后,她衣带不解地照顾着他,不曾离开半步,心中不时惶恐害怕。
她心底隐隐明白,若是文英哪天真的去了,她说不定会把自己赶出去。
到那时,再没有人护得住她。
她会再次重复三年前的那个噩梦,被人扫地出门,飘零不知去往何处。
离开了江南之后,离开了父亲,她就一直在重复着飘零的命运。
孟文英死后半年,她的猜想果然成了真,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哭嚎着彻底撕破了脸,当着合族耆老的面以无后为名,不准她再守孝,赶她出门,骂她惺惺作态,骂她是丧门星。
她不顾形象地在合族耆老面前痛骂她,脸上已经很苍老,枯瘦如柴的褶皱里尽是岁月的沧桑,丝毫没有达官贵妇人那般不费金银的保养得体,文英的病不仅折磨了他自己,更是折磨了她。
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看到昔日光彩照人、青年才俊的儿子在病魔下一日日萎顿下去,她这个母亲如何不心疼。
当初文英中了进士,被朝廷调往幽州老家任职,也不过是个简缺,更遑论身体不好了之后,无法任职回到家中养病,每月就靠那么一点微薄的俸禄过日子,期间过的如何艰辛,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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