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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很笨啊”,元昙愣愣盯着丝帕,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到丝帕上,洇出一滴滴圆痕,“学了两天才走得稳。”
苻洵笑了,眼神温和:“你这样已算是极快,初次学骑马,都要几天才走的稳,多练练就好了。”
又看了看那匹高大健硕的枣红马,摇了摇头:“这匹马太高了、性子也暴躁,下午跟我去马市,买一匹矮的、温驯的。”
见元昙仍低头落泪,又从她手中拿过丝帕,替她拭泪,柔声哄道:“待会儿去吃玉露团,就去紫阳街那家,再来个糖蒸酥酪,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元昙破涕为笑,嗔怪道:“说得像人家只会吃。”
苻洵忍俊不禁:“公主柳絮才高、不栉进士,喜好什么美食也是那美食的福分。”
又继续温声道:“下午还是去挑一匹马吧,就当临别赠礼了。”
“送马就不必了,有人送……”元昙泪汪汪抬起头,眼中有些错愕,“为何非要此时去维阳,早起刚跟你说过,对岸在闹瘟疫,你去了不知何时能出来。”
苻洵收了笑容,倒退了半步,躬身长揖道:“在下不愿欺瞒,我有一妾侍现居维阳,已身怀六甲,如今阖城戒严、隔江又有时疫。在下将为人父,理应前往、悉心照料她左右。”
“妾侍……身怀六甲……为人父?”这些离自己很遥远的词,乍然被拉到眼前,震得元昙半晌回不过神,喃喃道,“是了,曾听你说过,是我糊涂了。”
苻洵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笑,眸光粲然,认真注视着谁时,总透着一股深情缱绻。
元昙苦笑着摇摇头,牵过马匹,走向主街道:“说来奇怪,此时,我竟有些羡慕你那妾侍。”
“她美不美,性格好么?”
恍惚地走着,脚步忽地挺住,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还有,那位让你扯断琴弦的姑娘,她比我好在哪里?”
“是公主太好,在下配不上”,苻洵答非所问,躬身低头,缓缓走在她身后,“况且,如公主所见,在下风流浪荡,并非公主良配。”
“北宛质子冯彬,便是送公主良驹之人吧,我在昇阳为质子时,曾与他有过交集。此人心性纯良,忠贞专一,公主何不给他、也给自己个机会?”
元昙眼眶一热:“明明一开始,是你说质子不易,让我多照拂冯彬的……”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山脚,隐隐可见白石板路尽头的半山居,苻洵的随从郎琊和秦川正牵着几匹马,在白石板路上向他们走来。
苻洵转身作揖告别:“多谢公主盛情款待,在下一直视公主为知音,往后若有用得上的,公主尽管宣召,就此别过!”
不再多言,从秦川手里接过缰绳,缓缓向外走去。
元昙愣住了,怔怔看着他背影走远,无数画面从脑中飞速掠过——
共舞时深情款款的对视;洛川南岸钓台深夜听琴;华胜簪上开在琵琶旁那丛幽兰;半山居无数次和歌时对望的微笑;
逛夜市时他细致地替她搭配首饰、然后买下赠她;
她初学骑马时、他低下头调整马蹬,专注而轻柔;
他们时常畅谈到夜半,他却知礼守节、秋毫无犯……
他知晓她喜欢的香、喜欢的服色、喜欢的音律、喜欢的食物,也理解她艰难的处境、所有悲伤的往事……
他了解她一切的一切。
然后措不及防地放手,转身,把她推给别人!
“十六郎——”身后传来哽咽的呼喊,苻洵后背一僵,已被一个温软的怀抱从后环住。
他没有回头,不动声色皱了皱眉,抬起双臂顿在半空。良久之后,使劲扯开紧紧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低声道:“回去吧。”
“为什么?能当我是知音,能对我好,却不能长久”,元昙双臂发着颤,抽噎着问,“你根本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浪荡,只是至情至性,次次满怀希冀、掏心掏肺,却总是落空、不得善终,对不对?”
苻洵转过头,舒展眉眼笑了:“如果公主愿意,我可以一辈子对你好,但是,我不会再娶任何人为妻。”
元昙看到了他眸中复杂的隐忍和痛苦。
她泪眼朦胧,语无伦次地说:“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去昇阳,求王兄赐婚。他还在忧虑联姻荣国的人选,他最是仁善,只要我去求,他一定会答应……”
“别傻了,他会说,天底下没别的男人了么”,苻洵声音陡然拔高,眼中有怒火和不甘一闪而过,“你那个王兄是什么人,他做过些什么,你真的知道么?”
元昙愣住了:“我王兄?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苻洵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你去试试呀,你去问他呀。哦,他定是另一套说辞,罢了罢了,我与他是至交好友,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度见他如此心绪激昂,元昙只觉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窟,脚下是虚晃的,木木地怔在那里,好似被冻成冰雕。
许久之后,苻洵的笑声停住了。
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的双眸,温柔而怜惜,轻声说:“回去吧,就算你王兄愿意,我也不想再同元姓有任何瓜葛。”
“冯彬会是个好夫婿,我期盼你过得好。”
说完这句,苻洵再次转身离去,有无数次短暂停下脚步,却只是站在那、没有回头,最终一步一步,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仲秋的风有些凉,带起萧萧黄叶、吹落,钻进衣袍,冷得她全身颤栗,到最后麻木了知觉。
轻轻抬手,抚过双颊、下颌,全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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