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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听樊老说,怀安的老船夫,都会唱曲儿,那曲子悠扬婉转,柔慢轻净,却能就着山谷里的天然混响,传到很远的地方。新编话剧的时候,我们像让船夫悠着木船,来引入开头的画面,可惜,几次田野,也没有找到樊老说的那样的声音。”
林清岁两眼一阖,一边擦着脚穿袜,一边吐槽:“那也不致于用号子代替吧。江南画面都出来了,老头子嚎一嗓子,吓死个人……”
这是她第一次看戏时最无语的地方。
江晚云羞怯颔首,一双明眸中含着些委屈:“老音乐家说号子最具有船夫代表性,他们是专业的,论资历,我比他们差了三四十年,我哪说得过他们……”
林清岁笑她:“你说得过谁?”
江晚云果然轻而易举地被这话塞住,沉默了。
后来,船停在了天梯脚下。
这石梯远看是爬在半山腰的一线,近看是一块块厚厚的方石,下半部分深嵌在泥里,最低下的几块因为风吹浪打,爬满了野草青苔,石面上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坑,才上去并不踏实平稳。
就这样的路,当年也是耗了整个村的力量才铺了这一半。后来没成,深山里孩子读书又晚了好些年,再后来扶贫大队来开了山,建了桥,通了水泥路,这天梯也就成了历史。
江晚云站在石梯下头,心情有些复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林清岁回答:“这不明显吗?爬山。”
江晚云诧异:“从这里?”
林清岁点头:“嗯。”
江晚云告诉她:“这上头没有路。”
林清岁没反驳她。
她小时候跟着修路的大人走了许多次,路修到哪她走到哪。可这天底下哪条路不是人走出来的,如果不是大人们才着泥来来回回许多次,也不会选在这里铺路给孩子。江晚云大概没见过“野生的路”,总要她见了才知道。
船走了,江晚云回不了头,就也只能跟着她走。
林清岁在前头走得并不急,所以江晚云跟着也不算累,只是没走多久,路便已经走完了。
“好了,我们回去吧。”
江晚云像宠着一个胡闹的孩子,到现在,语气里也没有半分不满。
林清岁却被一旁的什么东西吸引,没有丝毫犹豫,踏到石梯外的草丛地里去。
江晚云跟被孙悟空画了圈似的,看着她不走寻常路,自己却站在石梯上一步也不敢多动:“你……你去哪里?”
林清岁没应她,左找右寻,弯腰摘了几颗小绿果子,在一旁山岩流下来的山泉水洗了洗,回到石梯上:“尝尝。”
江晚云尽量礼貌地压制着自己的怀疑,摇了摇头:“这是什么?”
“你不认识?”林清岁也觉得惊讶,在这里没读过书的小孩和不识字的老人都知道:“这是茶苞。”
江晚云一听这名字,脑海里也在读过的书中搜索到了答案:“茶苞……是茶油树的树叶,在幼龄时发生异变,形成的?”
林清岁皱了皱眉头:“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能吃。还很清甜。”
江晚云不忍一笑:“清明节前后的甜,你这个都老了,不会甜了。弄不好都不能吃了……”
“你尝都没尝,怎么知道不甜?”林清岁不信她那么了解,咬了一口,果然干涩无味,她一边嚼着,一边抬眼看了眼江晚云,碍于面子,还是咽了下去,嘴硬道:“我觉得……还可以。”
江晚云颔首哼笑几声,摇摇头背过身去假装看风景。
半山腰其实不算太高,云雾却很大,近处的树林山水,远处的小桥人家,都在一片朦胧里。深深一吸气,清透凉爽的空气漫入鼻腔,心肺都焕然一新般明朗起来。
偷偷再回眸看去时,林清岁正不死心地掰开果子一颗颗尝,然后皱着眉嫌弃地趁机偷偷把果子全扔了,她便又悄悄回过头,只当没看见。
眼前风景里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换了新,让她嘴角忍不住挂上了笑容。
忽然起了一阵风,落叶在裙边滚滚而过,树上落下来的细细尘土迷了眼,江晚云忍不住闭眼低头回避。
身后忽然一阵暖意,再睁开眼,林清岁那双清冷又富有故事的眸,就在咫尺间,望着她,也暖着她。
林清岁知道山里冷,特地给江晚云多带了件外套,风起了,想也没想就带着衣服上前护着,谁能想到风中那双眼会睁开来看着她,带着几分疑惑,转而又化为感激,面容朝着她微微抬起,眼是星月的柔光,唇是荷花尖儿上那抹淡粉,眉头还带着病中的娇弱。
她借着紧衣服的理由搂着她,像搂着一束月光。
双眸对视着,好似在等风停。
风停了,衣服不会被风吹掉了,林清岁也缓过神来。
正要知礼退开,不想江晚云眼眸垂落,慢慢低下头,向她一点点靠了过来,忽然失力一般落在她怀间。
这一靠近,让她心乱如麻。
“晚云?”
花山庙一头在林清岁这儿,一头在江晚……
林清岁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江晚云不会这样主动。就算萧岚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她也时刻保持着分寸和边界感。
她顿悟:“你不舒服吗?我们休息一会儿。”
江晚云靠在怀里,有些吃力又轻柔地呼吸着,应道:“没事,就是突然一阵头晕,缓过来就好。”
林清岁微微蹙眉,低头用脸颊轻轻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果然又有些微微发烫了。
“好像又有点烧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把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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