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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云眉眼一惊,黯然脸色。
张建明看出她的顾虑,也跟她掏了底:“你放心,张伯伯不会害你。这个周季出了名的爱老婆,你看坐他旁边那个女人了吗?就是他的结发妻。两口子十几年了,也没个一儿半女。她老婆啊,当年宫外孕,大出血切了子宫,不能生了。要换做别人,早就好聚好散了。这个周季啊,也还算个正人君子,要么我说他难搞呢,我往他那送过不少人情啊,他看都不看一眼。”
江晚云看向那个女人,听着张建明的评价,心里五味杂陈。
“我从前也以为你不过作作秀,今天也算是知道了,你能为了怀安那些孩子做到这个份上,我是真心佩服啊。我张建明是好美人,可是像你这样有大义,有风骨的女性,我张某,也是打心眼里尊重。怀安助学的事儿你放心。只要有我张某在,给孩子们那些钱就不会断。去准备你的事吧,我这都是些生意场上的事,你也别难为自己了。”
江晚云浅笑颔首,像是真心实意给予了一个贴面礼:“等您日后有空,晚云再登门拜访。”
灯影外,门口阶梯下默默守候的林清岁,看着手机里的视频画面,终于不再对着桌上越来越空的酒杯,和张建明那肥头大耳,终于松下一口气。
耳机里的背景音从嘈杂到清净,视频视野也从纸醉金迷到冰冷孤单的走廊:
“清岁,你挂断吧,已经没事了。”
林清岁沉默不言,看她走到水池前一遍遍揉洗自己白皙娇嫩的手,用清水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和脖颈,听她声线不如刚才应酬那样铿锵有力,便知道她不是真的放下身段,甘于同流合污。
那些人衣冠楚楚,几句话是真,几句话是假,江晚云或许比谁都清楚。
只有林清岁她自己傻乎乎,刚才还庆幸江晚云碰上了好人。想来也是,如果真心相助,为什么几封邮件石沉大海,为什么非得等到人到跟前,卑躬屈膝。生意场上无数双眼,那老滑头似醉非醉,看着憨却一点都不傻。
女人到底要做多大的努力,才能换来一声尊重。
可怜画面那边的人,手被反复搓得通红,几声隐忍的抽泣,几滴晶莹透亮的水珠滑落过镜头,总觉得是咸涩的,应该是眼泪吧。
她不出声儿,假装已经挂断了提前备好防患于未然的实时监控。
外头下雨了,行人纷纷躲避赶路,里头似乎落了灰蒙蒙的细雨,打湿了镜头,淋得人心力憔悴。
林清岁撑着伞,却不能为她挡雨。
夏花怎么不是宿命。
“囡囡啊,你看。这就是江岸大酒店。”
“一个酒店有什么稀奇?还不如我们那的古楼好看呢!”
“诶!那你可别小瞧这大酒店,从前呐,都是设宴接待国外的皇室贵族,如今能在里头吃饭的,也都是相当厉害的商人哦,清欢市的历史演变,它可都见证了……”
“商人?就是大老板吗?是不是都像集市管头的那个李婆婆那样?”
“哦哈哈哈……是,就是像李婆婆那样!”
……
依稀记得那年,奶奶第一次带她进城。
林清岁目光悠然看着往西的道路,雨夜似乎散开了,阳光下,因为调皮摔伤了腿的小女孩,趴在奶奶的背上,好奇着大城市的高楼,和大白天就亮起的彩灯。
原来那时候能扛起她看大世界的后背,其实也没有那么宽广啊。
原来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不过是个外表华丽的水晶球,打碎之后,里头都是腐坏的,恶臭的,锋利又虚假的残渣。
她长大了,视野越来越开阔了,儿时对大城市的幻想,却也如同泡沫般破碎,散在雨夜泥泞的道路里。
耳机那头又传来了声响:
“什么?六十万?”
她回转目光看去,旋转玻璃门后,金光和水晶乱坠迷眼,“成功人士”们成团的谈话,柔弱的身影坐在一对道貌岸然的夫妇面前,像是孤立无援。
江晚云果然还是把人约到楼下来了。
周季喝了口茶,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解释着:“今年排场不一样,几个重点学校的领导都会出席,你听说过的吧,那个……太阳花幼儿园,一年学费三十万的。还有几个私立小学,都抢着要出节目。那个舞蹈,人家十几个孩子家长一人出了两万。你们节目要是想上,就得高过这个价。上上下下好多人要打点啊,我也有我的难处……”
鸡娃家长的钱比追梦艺人的钱更好赚,他也是今年才摸清楚。
对方压低了声音:“要不,你卖个艺人给我?就你身边这个,看着眼生,不是我们院的演员吧?签公司了没有?”
江晚云看着对方递过来的手机屏幕,眉梢一惊。周季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她给学生排练的照片,坐在她旁边的,是林清岁。
看她沉默,周季似乎胸有成竹:“签了也能违约吗!萧岚手下的艺人多少违约金,我还是知道些的。你把这个女孩子的信息给我,在中间搭个线,只要我妻子的公司能签下来,抵这六十万,不亏吧。”
江晚云这才清楚,对方也是看中了她身边的人,有所图,才肯赴这趟约。
想到红春,想到月湘,想到孩子们清澈透亮的眼睛,想到剧院里那些为了理想埋头努力的演员和老艺术家,也想到林清岁。
她绝不能允许他们被这样轻视。
最终,还是“啪”一声合上了节目策划方案。
“首先,她不是商品。”
“其次,如果带孩子们来大城市,只是为了让她们看到这里的腐败和污浊,我宁愿她们在大山里保有一份清净。周导,谢谢你的坦诚。但是,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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