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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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第1页)

霎时间,心头压着的重负烟消云散。楚狂愣怔怔地望着男人,不知为何,他如食梅实,心中又酸又涩,眼里也无知无觉地泛出湿润泪花来。琅玕卫轻轻搡他的肩:“走,玉鸡卫便由爹来对付。回到惊愚身边去罢,你是他的晓星!”楚狂向后踉跄几步,望着男人重新扑向茫茫黄沙,身影便似被大浪吞没的一粒水珠,再无痕迹。此时他再不记得这是一场阔别九年后的重逢。他只是怅然若失,伫立片刻后竟鬼使神差地遵从了男人的话语,转首奔向沙尘尽头,奔往方惊愚的身畔。方惊愚见楚狂返身,双眼一亮,慌忙牵住他的手,斥道:“你受了重伤,还敢这样乱动!”“我的伤……已好了。”“好了也不能这样胡跑。走,咱们现在去溟海桥!”楚狂此时却有些夷犹,道:“要见死不救么?”方惊愚问:“对谁见死不救?”楚狂踟蹰片刻,道,“对你爹。”他此时头疼难耐,脑筋便似缠结了似的,许多事都理不清。“咱们若是葬身此地,才是辜负他们心意。”方惊愚目光坚定,道,“爹本事通天,他不会在这里丧命的。你不是一直说要带我出蓬莱的么?带我去看看罢。”楚狂望着他,只觉他一双眼又黑又亮,似一面明镜,仿佛映着全世界。望进了那对眼里,仿佛连前路也明晓了一般。于是楚狂整肃了神情,点点头,随他奔出镇海城关门洞。此时漫天埃尘落定,眼前却不见玉鸡卫的身影。众兵士大惊,那随着玉鸡卫、玉印卫一齐前来的仙山吏此时又如涨潮般杀上来,镇海门前登时陷入一片混乱。琅玕卫手持钢剑,四下张望,终是望见了老者的身影。但见他便似一只飞燕,提身在黑土城墙上点跃,如履平地。原来这老儿竟是想顺着侧脚翻越城关,前往溟海桥!此时方惊愚与楚狂正奔往溟海桥,穿过桃源石门,上了桥后便能深入溟海,乘舟启途,前往瀛洲。这二人尚且青涩,与玉鸡卫正面对上怕是会有性命之虞。琅玕卫咬一咬牙,紧随其后。这时天边酝酿着烂漫朝霞,一点小小的明光如芒核一般刺破天幕,黑沉沉的溟海桥亦被曦光染亮。在琅玕卫旧部的指引下,方惊愚、楚狂和小椒三人已然奔上桥头,然而玉鸡卫却对他们衔尾不放。琅玕卫追上他脚步,喝道:“老役夫,你有本事居高凌弱,倒没胆堂堂正正地与仙山卫的同侪交手么?”玉鸡卫呵呵冷笑:“琅玕卫,老夫要寻的可不是你。你若想教老夫为你疾胫正骨,改日再来求医!”琅玕卫打了个唿哨,旧部士卒们旋即会意,取出羂索,自四面八方抛来,把玉鸡卫缚住。这革索是套烈马用的,上有铁钩,众人一齐搨索,一时间将那魁伟老者捆得严严实实。然而玉鸡卫力大无穷,勇武若刑天。那搭索不过上身片刻,他鼓劲肌肉,竟轻而易举地将绳索扯裂。但见他脸上依然挂一副从容自若的笑,从腰间解下一只算袋。这算袋要比寻常官员的来得大,只见玉鸡卫从其中取出两只手甲。那手甲由天山金所铸,套上后便似虎豹的森森利爪。见了那金甲,众人心中皆一沉。先前的玉鸡卫手无寸铁,便已将他们逼入绝境,如今终是取出了趁手武器,又将如何让他们山穷水尽?爪是十八般兵器的末流,然而玉鸡卫使一对铁爪,便足令他们道尽途殚!果不其然,戴上天山金甲之后,玉鸡卫更显虎劲。他一爪挠出,五道烈风同时掀出,每一道皆如先前他施展的弹指一般猛壮,触之者皮破血流,甚而断肢残臂。琅玕卫持剑接了他几爪,皆觉如迎鲸鲵骇浪。为使长剑不致折损,琅玕卫一手持柄,一手持刃,使出半剑巧技。因玉鸡卫身躯坚如磐石,只有持握剑锋,将气力灌注于前半截剑刃方才能使出破甲之力,在肌肤上留下伤痕。交手了几合,玉鸡卫哈哈大笑:“琅玕卫真是宝刀未老。你这样拼力护着先朝暴君,便不怕往后在蓬莱无立锥之地么?”琅玕卫喝道:“帝君已死,拙荆亡故,犬子也已早逝,我还有甚好怕的?若不在蓬莱立足,我便去其余四座仙山,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但玉鸡卫毕竟是仙山卫里的前茅,琅玕卫与其拼硬,还是落了下风。他们交战正酣,楚狂驻足旋身,拉开骨弓,高喝道:“避开!”琅玕卫似有所感,急忙避让,楚狂七箭连发,连连刺上天山金甲,只是这回用的每一支都是火石榴箭。一时间烈燄烘烘,烧得玉鸡卫一对天山金甲滚烫。老人龇牙咧嘴,动作放缓。他明白过来,楚狂是想借火烧金甲的炽热逼自己脱下甲套。玉鸡卫哈哈大笑,将金甲甩落在地,却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仙山吏送上一副铁甲来。这爪套虽不如金甲吹发可断,却也锐利。再与琅玕卫动起手来,竟是不落下风。几道骇响过后,精钢长剑上生出裂纹,即将折断。方惊愚叫一声:“爹!”便将手中的含光剑抛给琅玕卫。琅玕卫反手借住,笑道:“惊愚,看好了,我给你演一遍方家剑法!”话音落毕,男人一剑疾出,短促有力,攻人要害。琅玕卫道:“这叫‘一寸金’。”下一招却是剑出如疾风骤雨,刃光若翻雪,他道:“这是‘满庭霜’。”再一剑飞来,气吞区宇,“‘上江虹’!”他再演了几式:“玉壶水”“黄金缕”“水调歌”“小庭花”,统共七式,每一招皆精湛绝伦。方惊愚第一次见他施展家传绝学,这时看了,才知琅玕卫果是剑法炉火纯青,一时间心悦诚服,将那剑招默默记下。这七式经经年累月的千锤百炼,竟也杀得玉鸡卫一时败退。然而玉鸡卫却笑道:“琅玕卫,你果真不比年轻之时,手脚锈蚀了一般,若再早上二三十年,这第二的位子真应让予你坐一坐!老夫便不同你纠缠了,圣上之令紧要——”老人的目光越过琅玕卫肩头,如烈火般燎烧上方惊愚。他桀桀狂笑:“当务之急是——让这小子毙命于此!”一霎间,玉鸡卫便似一阵疾风,双足猛蹬,再度高跃而起,掠过琅玕卫。一双铁爪精光闪闪,刺向方惊愚。琅玕卫见情势不妙,慌忙返身阻拦,可眼见着便要来不及。情急之下,小椒掷出一枚炮仗儿,“叭”地一声震响。玉鸡卫的步伐凝滞了一瞬,琅玕卫乘机插身到方惊愚面前,然而却不及阻那利爪,铁甲擦着含光剑而过,直捣琅玕卫中门。眼见着又要上演一出惨戏,方惊愚眼前忽似掠过方才楚狂浑身鲜血地软倒在自己背上的光景,他浑身震颤。他怎么能再让旁人为自己丧命?他是白帝之子,他怎能辱没昔日那天之骄子的名声,怎可让臣下肝胆涂地,而自己却毫发无损?刹那间,似有惊电劈破他的脑海。几乎是弹指一挥间,方惊愚浑身肌肉紧绷,龙首铁骨格格作响,在剧颤下几近崩裂。他已将含光剑交予琅玕卫,此时手中无兵戈,又要如何反击?眼角的余光瞥到桃源石门上插着的一柄长刀,那刀被青苔和藤蔓所覆,几乎已被岁月遗忘,几朵艳红如血的赤箭花绽放于其上。是了,他忘记了,这里还有一柄刀,是八十一年前白帝出征时曾挥出的惊世一刀——毗婆尸佛!方惊愚毫不犹豫,双手犹如霹雳,闪上那古旧的刀柄。这是一柄连玉鸡卫都未能拔出的刀,沉重无匹,且剑柄烫如火烧。此时方惊愚一将其擒在手上,便觉仿佛身子都被其吸进去一般。龙首铁骨剧颤,身躯中好像响起震雷,肌肤因激烈的牵扯而渗出鲜血,便似在他手上纹上了鲜红的图腾一般。毗婆尸佛近百年来岿然不动,岂是他一小小仙山吏可奈何的?方惊愚浑身剧痛难耐,每一条筋络里好似蹿动着火花。然而他狠狠咬牙,心道:他一定要将此刀拔出,救人性命!顷刻间,虎吼龙鸣响彻天野。那是刀身发出的咆哮,震荡万里嶮峭河山。一寸,两寸,毗婆尸佛刀在被拔离桃源石门。玉鸡卫的动作仿佛被冻住了,老人愕然地张大眼眸,望见一个青年双手淌血,两目赤红,齿关几近被啮碎。而在那青年手里,碧苔簌簌下落,明镜般的刀刃重见天日,泛出焰焰金辉。追来的仙山吏们皆骤然色变,惊呼纷起。方惊愚拔出了近百年来无人可动的白帝佩刀——毗婆尸佛!玉鸡卫骤然失色,脸上泛起一层死人似的青紫。那青年的眉眼渐而和八十一年前悍然出征的白帝相叠,一样的意气凌云,一样的磨而不磷。乘玉鸡卫分神的一霎,方惊愚曳起毗婆尸佛刀,灌注全身气力,拼死挥出一击。这一刀仿的是琅玕卫方才演过的“满庭霜”。劈斩挥洒,大开大合。玉鸡卫被一刀斩中,胸前溅开一道血花,便似一道红线般缝向天空。虽只是皮肉伤,但玉鸡卫十年来鲜少受如此重的伤。老者向后跌去,脸上仍带着不可思议之色。待跌倒在地时,他仰天长啸,继而哈哈狂笑。“好——妙哉!白帝遗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像极了……方家小子,你确是像极了白帝!”趁玉鸡卫摔跌,楚狂抛给方惊愚一条革带,方惊愚将刀匆匆系于其上,挂在身上。琅玕卫将含光剑抛还予他,叫道:“惊愚,走!爹便送你到这儿了,往后的路,你自个走罢!”琅玕卫的旧部在纷纷后撤,看来他们是备有后路,行将逃遁了。方惊愚顿足了一刻,望向琅玕卫,望向这个曾教他切齿痛恨、又割舍不下的父亲,男人的鬓边早现花白,浸透了蓬莱的霜雪。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爹似乎没有往时看起来的那般高大。晨光里,琅玕卫向他一笑,目光落在楚狂身上。“不对,看来你倒是有伴了。往后的路途,你俩多保重。”方惊愚点头,最后道,“我走了,爹。”琅玕卫道:“一路顺风。”日头浮出来了,金色的光辉一层层晕染上来,黛色的夜正在褪去。两人转身,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方惊愚奔向的是漆黑无垠的溟海,却迎着光,琅玕卫则走向了汹涌的人潮,接过旧部递来的铁剑,拦在追兵之前,向暗处里浴血拼杀而去。仙山吏们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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