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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一股极大的力量带她朝着另一方向而去。原来她找到的这根木头上竟竖着桅杆,刚才耷拉着的帆不知怎地又被吹鼓起来,风力胜过了水流,撑圆了的帆带着她和魏勖向西漂,一晃眼,柳升、柳岸、两个船夫都不见了。
柳乐大声呼叫,却不知声音能传到哪儿。她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松手,现在不顶事了,任什么力量也无法把她送到侄儿身边。
唯一的希望是龙舟去施救,可是它们在哪儿,竞赛中的人发现小船翻了吗?柳乐和魏勖无助地抱住浮木,心几乎已沉入水底。
龙舟就在旁边!柳乐的眼角瞥见了花花绿绿的颜色,随即听见了舟上短促、低沉,滚雷一样的喊声。
她不知那些人为何而喊,但心中一松,再扭头,昂立的龙首正向他们撞来,船头直对着魏勖的后背,要撞上,他就成肉泥了。柳乐扭身用尽全力一推,放开了木板。
睁眼时,她看见那一片帆轻飘飘、晃悠悠从两条船之间斜插过去,两条细长的船也晃悠悠的,她又听见了扑嗵嗵跳入水中的声音。
魏勖会被救起?
不容多想,顷刻间一股水流缠住她的腰,好像水中窜出一头猛兽,张开巨口叼住她一路狂奔。
“救命——”她声嘶力竭地喊,发出的声音远远不及浪涛的吼叫。谁也没有向她游来,水流太急,而江面太宽太大了。
刚才是不是不少人跳下船,肯定有一把桨。绝望中,柳乐张开手指向两旁乱抓。她什么都看不见,溅起的飞沫不断往眼睛里杀,杀得她睁不开眼。江水呛进她的鼻子,说不出什么地方刺辣辣地疼,而那只衔着她的巨兽既不把她吞掉,又不松口。柳乐觉得它时而朝东,时而朝西,时而东南西北兜圈打转,不知究竟要如何。
突然有东西拽住她的胳膊,一拽将她从急流中拽了出来。有人来救她了!柳乐精神一振,反身抱住那个赤着身的人。她不管不顾,死死抱住对方,只怕他把她丢开。
“别动,放手,我会抓住你。”这人不停地喊。
柳乐一点儿都没见他的话,更没听出他的声音,她觉察出这人有意甩开她,慌乱中又去抱他的脖子。
陡然间,对方的身体重得像块石头,带着她一起沉入水中。冰凉的水灌进柳乐肚里,她越发慌张,但还是不放开手。猛然间,她上腹挨了一击,疼得她缩起身,松开了那人,旋即,她开始向上漂浮,一直冲出水面。她大口吸气,呛了水,猛烈咳嗽着。那人从身后环住她。
“是我!别动,别动!”
柳乐终于听出来了,一霎的工夫,他衣着光鲜、雄姿英发立于船上的模样清楚地映在她眼前。
他怎么是在这儿?
但她无暇细想,她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恨一个人:若不是为远离他,她会和别人一样上那大船,柳升和柳岸就能平平安安了。
她发疯般地扭着身子,两只手去抓他箍住她的胳膊上,奈何不了他,她就在水面上拍打。
“别管我,去救他们!”她觉得自己在大喊,可是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眼泪和江水让她眼前一片模糊。
“别动!有人救他们。你再动,咱们都得死在这儿。”他喘着粗气,向她耳中大吼。
柳乐终于静下来,她也没劲再挣扎了。“他们都被救起来了,你的两个侄儿和魏勖,你信我。”予翀说。
柳乐信他的话,只是自己没力气再说一个字,她的四肢一动不动,由他带着她漂浮。
予翀倒又笑了:“别怕,咱们等着人来,就是没人过来,我也能带你游回去。”
柳乐闭上眼睛。她又听见了龙舟上的鼓点,惊讶地抬了抬头,比赛肯定中断了,哪里还在擂鼓?
“怎么了,在找船?”予翀问。
柳乐忽然醒悟,是她自己的心使劲地一下一下擂着。她的牙齿咯咯地响,哆嗦出一句话:“我们离岸还有多远?”
“离北岸近些,我带你去江北边。”
没想到今天要跨过江了,柳乐想。
“啊呀——”她忽然惊叫一声。人家说水鬼会抓住人的脚把人往水下拖,现在她知道那种感觉了。又是一下。
暗流猛力扯着她的腿脚,予翀紧紧抱住她的身体,于是被一同拽进水下黑乎乎的洞穴。
不知在洞内翻滚了多久,仿佛被挤压成一团的五脏六腑陡然一松,柳乐又看见了宽阔的水面——大概是水底的猛兽吞不下两个人,把他们吐了出来。
除了张口喘气,柳乐不能再动一下,也不敢说话,她知道予翀已经没有力气了。他们在水流中越漂越快。
予翀忽然用力跃了一下,伸手抓住了一样东西,“好了,”他说,“你抱住它。”
柳乐抱住了,发现竟是截不知哪里漂来的木头,顿时心中一喜。
“别怕,抓好,等着,马上就会有人来。”予翀喘着气说。
“你呢?”柳乐慌了。
“我在这儿。”予翀平静地说。
柳乐还是从他的话音中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不陪着她了?这木头虽然半朽了,还能管点事,难道撑不住他们两个人?她真后悔刚才放开他来抱木头,她哆哆嗦嗦伸出手去。
“抱好。”予翀刚说两个字便喝了一口水,他的肩膀已经在水面以下了。
她感到他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来不及张口,便只朝她笑了一下,笑容未落,他把那木板一推。
“予翀——”柳乐大叫。
江流推着她向前猛冲,她拼命回过头。身后有一个大大的漩涡,予翀带着笑容的脸就在漩涡之上,一眨眼,他不见了,连漩涡也不见了,只余黑沉沉的江水,无情地向东滚去,推着她,推得她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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