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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郡主或许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像崔平昌那样的读书人,正是裴安夏向往的夫婿类型,她恐怕巴不得换个丈夫呢。
宣宁郡主摇了摇头,头上簪着的双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微地晃动。“你把这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县令夫人虽然也算得上是官夫人,但县令每个月的俸禄统共不过七、八两,更何况,那崔县令还是素来以两袖清风闻名的。”
“这要是嫁过去了,表面上看着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箇中辛苦就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了。”
穆霄野也不是傻子,宣宁郡主只是稍微提点两句,他便明白过来。
裴安夏平素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区区七、八两银子,连做一套头面都不够,遑论她还有泡牛奶浴,抹珍珠粉的奢侈习惯,寻常人家压根供不起她的花销。
到了那时候,她就真的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穆霄野手指一下一下按压着眉骨,深邃的眼窝里流露出几分疲态:“和离并非小事,母亲容我再想想吧。”
宣宁郡主看着他们夫妻一路走过来,也知道自家儿子在这段婚姻当中,投入了多少心血。几年的感情付出,就如同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绝不是那么轻易能割舍掉的。
思及此,她轻轻颔首道:“这过日子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哪怕是我和你爹也不能代替你做决定,你自己好好地想清楚吧。”
“是,儿子多谢母亲教诲。”
……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这几日裴安夏都安分地待在屋子里,除了偶尔会在室内走动以外,不曾踏出过屋门半步。
起初,陈婆子对她看管得极为严格,连如厕都亦步亦趋地跟着,后来许是发现她尚算乖觉,便逐渐放松了戒备。
裴安夏过去日日享用珍馐美馔,身上都没养出几两肉,如今从早到晚只喝一碗稀粥,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来,脸上的气色也从红润转为苍白。
可即便是这样,穆霄野也没有过问半句,甚至没有来看过她一次。
眼看任务进度一直处于停滞的状态,迟迟不得进展。系统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宿主,这么枯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一方先让步。既然穆霄野拉不下脸,你不如给他递个台阶?】
裴安夏手执毛笔,不紧不慢地抄写着晦涩的经文,在间隙中抽空回复它:【再等等,时机就快到了。】
系统不解其意,正想继续追问,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响动。
裴安夏抬眼望过去,便看见穆霄野正迈步走来。
他身材挺拔高挑,在这个时代是妥妥的八尺男儿,如果放到现代,少说也有一米九,走起路来隐隐生风。
裴安夏欣赏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现在并不是走神的时候。
夫妻二人多日未见,穆霄野却没有任何寒暄和慰问,而是直接切入正题:“赶紧收拾收拾,随我出门。”
裴安夏声音有些怯怯,不复往日的骄纵,“你要带我去哪里?”
穆霄野对她态度的变化浑然未觉,不顾她的情绪,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今日午时你心心念念的文先生就要被斩首示众了,我自然是要带你过去观刑的。”
这句话里包含的恶意太过明显,裴安夏浑身都僵硬了一瞬,仔细看还能发现,她的脊背正小幅度地发着抖。
“我能不能不去?”
以前的裴安夏从不会表现出这般怯弱的样子,她总是有恃无恐,觉得所有人都会纵容她。
然而这几日,裴安夏被关在这处狭小的院子里,举目所见仅有四四方方的墙壁,和四四方的天空,宛如置身于牢笼。
更别说,她从早上睁眼开始,直到晚上闭眼睡觉前,都是孤单一人,连往常最亲近的婢女都不知所踪。
除了陈婆子每日会过来送水送饭以外,其他时候,屋里都安静得仿佛没有任何活物。
人类是群居动物,或多或少都有情感需求,被幽禁在屋子里,找不到人说话,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打树叶的沙沙声。那种巨大的孤独感,足以击溃一个人的心理防线,让她变得畏畏缩缩。
她的转变那样明显,可穆霄野偏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对此视而不见,仍旧是那副嘲讽的口吻:“怎么?我好心给你机会,去见他最后一面,你竟不领情吗?”
穆霄野如今面对她,早已没了昔日的软语温存,裴安夏生怕自己又不小心说出什么触怒他的话,只敢小声反驳,声音轻如蚊蚋。
“我只是害怕看见血腥的场面。”
穆霄野眉宇间挤出一道皱褶,不知她何时竟变得这般胆小,语气生硬地道:“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叫两个婆子来架着你走?”
裴安夏心知他脾气固执,不会轻易改变已经做下的决定,遂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乖顺地起身。
穆霄野瞧见她缩头缩脑,一副受气包的模样,没来由地感到心头火起,却不知这怒火究竟从何而来。
他步履迈得极大,转眼的功夫,就把裴安夏远远甩在后头。裴安夏只能加快脚步,在他身后小跑着跟上,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赶到刑场时,仍未至午时。
周围已经挤满了前来观刑的士兵们,把道路两旁围得水泄不通,还有人不断往囚犯身上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嘴里叫嚣着“逆贼不得好死”。
在不绝于耳的谩骂声中,裴安夏抬起头望向被捆绑在刑架上的男人。
历经连续数日的刑讯逼供后,文梓轩浑身上下已经没几块好肉了,到处都是血肉模糊,新旧交替的伤痕。
然而,比起这些浮于表面的伤口,更让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空洞而混浊的眼睛,像是失明了一样,没有半点生气。
好歹相识过一场,裴安夏见此情状,不忍地别开眼。
许是她回避的动作激怒了穆霄野,穆霄野扳过她的脸,迫使她面对这一切,声音里带着森冷寒意:“躲什么?你合该好好看清楚,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穆霄野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要不是我心软,你以为你的下场又能比他好到哪里?*?去?即便你是无心的,但光是盗窃布防图这一条,便是杀头的大罪。”
“裴安夏,你该谢谢我,救了你一命。”
他说到最后,尾音微微拖长,带着点缱绻的意味,有种温柔而又缠绵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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