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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第一场雪悄然降临,暗夜里微风无序流转,漫天点点梨花飞舞。
殿门前台阶下一群侍卫忐忑观望,高高屋檐之上湿滑冰冷。大内总管急得团团转,又没本事阻拦。月光幽静,封伋孤身大马金刀地坐着,沉浸在自己世界豪饮。兴致所至,暴君迎雪起身舞剑,挺拔影子潇洒又危险,看的下方的人提心吊胆。他眼神迷醉,忧郁而忿恨:“哼,一醉解千愁?骗子,全都杀了。”
伊元默笔直身形颀长,女官伸直胳膊才勉强遮住头顶的风雪:【不用。】他走在前头,纸伞留给女官。朱色斗篷将伊元默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庞,他唇间轻呼一口白汽,【陛下,下来。】从不碰酒的人一口气喝几坛子,醉了样子蠢的逗人。
皇后不高的声量淹没在雪风中,暴君敏锐低头,灼灼红眸落在伊元默洁白如玉的下颌。
犹如展翅的黑鹰,封伋眨眼间飞到皇后面前,清冽酒香袭人。他抬手拂去伊元默墨发间雪粒,痴痴地笑,“皇后一个人呆够了没?”
“孤自己很没意思。”暴君像只大狗垂头丧气,真情流露。生来猖狂的怪物,第一次学会看人眼色。伊元默没开口,他不敢登门打扰。疯批闻名的暴君,何曾这般窝囊?
夜深了,伊元默深知醉鬼无法交流,惜字如金:【回吧。】
“好。”两根修长手指夹住斗篷边,暴君似一条醉醺醺的大尾巴,乖顺跟在伊元默身后。
旁人暗暗松了口气,皇后娘娘不施粉黛,漂亮得不可方物。不怪乎天子后宫仅有一人足矣,每日同食同寝似恩爱夫妇。难得皇后不恃宠而骄,也只有“她”驯服得了嗜血残暴的九五至尊。
宫殿内,粉衣宫女端着一碗汤药等候:“娘娘,药熬好了。”
四年前班师回朝,小皇后噩梦缠身,大病小病不断。宫中太医道是先天不足,战场上污浊之气加重心魄虚弱。
封伋请遍大颐内外名医方士,调养小皇后身体。寺庙德高望重的大师祈福念经,扫除王朝征战的怨鬼邪气。和尚忠告减少杀业,暴君大赦三十万战俘。比起伊元默自己,封伋更上心“她”的康健,容不得一点闪失。
封伋身体醉了,自认为头脑清醒,一字一句语气温柔,“皇后,喝药。”
暴君手持长剑,一个眼神杀伤力惊人。“啪啦——”粉衣宫女小腿发软,她往前一个趔趄,失手打翻了药碗。药汁泼出大半,女孩手背烫红,面色惨白快哭出来:“奴婢,奴婢再倒一碗。”
封伋慵懒蹙眉,看死人的眼神:“拖下去。”
带刀侍卫们立至粉衣宫女两侧,她哭着求到伊元默脚边,“陛下恕罪!娘娘救救我!”
【罪不至死。】伊元默扶起泪流满面的少女,态度强硬,【宫中侍女,由我处置。】
封伋故态复萌,恶狠狠嗤笑:“啊,你护着的人真多。”他求都求不到皇后一眼,可恨、可恶。暴君抽出长剑,指向宫女肩头,“太医说按时按量服药,皇后若有一点不适,孤要你五马分尸,柳云殿所有人同罪。”
“奴婢再也不敢了。”粉衣宫女吓坏,感到难逃死劫。
【封伋。】伊元默沉声阻止,将小宫女拉到身后,【你答应过,不在宫中随意杀人。】
直呼皇帝名姓,大逆不道。偏偏暴君红眼染上笑意,只要皇后不再无视他怎么都行。封伋故意神态倨傲,“胆小软弱,伺候不周,就该以死谢罪。怎么,皇后看不过眼?你大可杀了孤。”
强词夺理。伊元默深吸一口气,暴君要是宿主,早被人道毁灭了。
【行。】他抢过暴君手中剑直接丢出窗外,从容对宫女侍卫道,【你们出去,门关上。】
“没有剑,孤也能夺人性命。”皇后突然发作,封伋脸上带着纵容的笑意。他扭头看向侍卫们,嗓音犹如催命符,“滚啊。”
仿若狰狞恶鬼在后面狂追,所有人闪的飞快。宫殿大门严丝合缝关上,他们默默保佑皇后平安无事。
柳云殿内只剩两人,暴君懒洋洋坐在椅子上:“你怎么动手弑君?”封伋对皇后的认知,还停留在初见的小小身板,扳动不了他的大腿。
【弑君?】一息过后,伊元默单脚踩在暴君胸膛上,冷静而强势,【不,我要好好教训陛下。】
庄严红墙下灯火摇曳,漫天飘落的小雪花又轻又凉,静悄悄一夜染白巍峨的皇宫。
唔,发生了什么?
寻常不能再寻常的一天,暴君狼狈仰躺在寝殿地上,眼前发懵闪过十几年癫狂的记忆。
囚牢中圈养受诅咒的小兽,一出世冲天的怨恨熏陶,杀戮是封伋残忍的本性。没人传授,不用动脑,他幼年力气惊人,轻易折断三皇兄隔着枕头试图闷死他的双臂。
一个契机,野蛮的怪物对外界生出好奇心。他扯断铁链,迈出暗无天日的小院。犹如解除了封印,一路血腥踏上权力至高的皇位。
弱者注定任人宰割,暴君打遍天下无敌手,传闻中不死之身,剑下亡魂不计数。他唯我独尊,狂妄无情,不知失败愁苦滋味。
伊元默出现一刻起,封伋的人生彻底搅乱了。
捧上凤位随意关起的小金丝雀漂亮而矜贵,需得小心娇养。性子傲气格外可恶,逗弄时大胆啄主人的手,又疼又有趣。
起初想玩一玩杀掉的掌心宠,不知不觉占据封伋全部视野。新鲜惊讶、兴奋愉悦、焦心无措、不甘愤怒,随之而来各种陌生的情绪。
柳云殿扬长而去那晚,暴君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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