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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岁我要你家女儿,你不给,反伙同那起破落户子弟践踏我家家宅,抢了人去不说,更朝堂上参我父一本,害得我吃那许多苦头。”袁辘如春风拂面,得意又畅快,“今日故旧重逢,我总得再与那女娘一续前缘,届时你这条老狗如何发落,端看她伺候得我如何。”
他说罢笑起来,列于旁的仆从也都笑了起来。
徐伯车马前阻拦,却教人不耐烦劈刀砍下,丧命当场,吓得秦氏彩儿尖叫,却强被“请”下车,执于亭内。
吴览心知今日难逃一劫,先还服软:“此事全是我从前糊涂,衙内但宽宽手,放过我家小,今后下官必
为马首是瞻!”
后见袁辘充耳不闻,只贪看躲在秦氏身边瑟瑟发抖的彩儿,怒极了便骂:“你如此为非作歹,就不怕我廷上参你一本么!”
袁辘却挥挥手,见他那张老脸便生厌,随意指了一个:“袁武,把他弄出去,就在外头,教他听得着、见不着。”
那被唤作袁武的是个少年人,深目高鼻,显见不是中原脸貌,闻言揪着吴览衣襟,将人连拖带拽缚了出去。
日色昏薄,亭内亭外恰如两方世界,吴览血充脑颅,听里头脚步纷沓,幔帐摇动,似他妻女躲避,被人看猴戏似的拖来拽去。彩儿哭泣尖叫,声声如刀。
一晌听秦氏软了声调,求道:“她一个人事不通的丫头,何能使衙内得了快活?我虽老些,却也勉强有些姿容……”
吴览教五六个甲卫按在地,绳捆索绑,莫说起身,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头拧着压在泥雪里,寒冰也似没了知觉,只是目中天地颠倒,长河断绝,神狂意癫之间目眦欲裂,怒骂不休:“袁辘!豺狼!猪狗不如的东西,若有天谴,教雷电劈焦了你!你怎敢这般凌辱命官家眷!”
或是被骂得烦了,里头传来吩咐,“把他牙敲了,絮叨得人心烦。”
甲士便要动手。袁武却拦阻道:“哥哥们少待,牙敲了,人叫得更惨,平白扫了衙内的兴致。我堵了他嘴即可。”
说着,掏出帕子,不由分说塞了吴览一嘴,又拿来绳,马嚼子似的给他勒紧。吴览便说不出一句,唯有呜咽,死死扭头盯着帷幔之下凌乱褪尽的锦衫,眼中瞪出泪来。
袁武在外候着,眉眼间有份常年练出的机灵色,低声与人交谈,“这回衙内教训了人,这官可如何处置?怎能使他闭了嘴,不告发此事?”
“告发?”旁人瞥一眼几被按入雪里的吴览,漠然冷笑,“你道衙内缘何选这人迹不至的地儿?他再没得告发了。”
袁武唯唯,讪笑不再搭言。
里头作弄秦氏,袁辘自看着手下人动作,有几分意动,便拿眼来瞅瘫软在地哭得死去活来的彩儿,一点下颌,“过来。”
秦氏僵住,“你分明说不动她……”
却得了一窝心脚,衣衫不整被踹翻在地,又有人啐她:“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置喙衙内!”
有人将彩儿拖来,秦氏捂着胸口,勉强起身,陪着笑膝行向袁辘,“衙内,您……”
便只一步之遥,猛抱住他腰身,厉声向彩儿道:“快跑——”
生死只在刹那,袁辘一个被绊,竟动弹不得,周围人齐抽出兵刃,詈骂朝秦氏砍来。
“跑……”
献血喷溅,秦氏挤出最后一个字,不得瞑目,瞪向彩儿奔逃的方向。
跑、跑、跑。
彩幔被撕扯开,露出里头一片狼藉,血泊蔓延,流在吴览头脸之下,消融了冰雪,染红他眼眶,那双眼里便充盈了漫天的赤红。
跑、跑、跑。
吴览呜呜声追随彩儿背影,直待她跑出了他视野,他终不再挣扎,出了一口冰寒的气。
甲士已分出一拨去追,未至一二十步,便被袁辘叫回:“不必追了,取我的弓来。”
当下有人恭敬递上镶红刻翠的宝雕弓来,袁辘自认颇有股弓开如满月、飞箭射天狼的豪气,将那弓拉到七八分满,箭指那单薄奔逃的身影,道了句:“看好了。”
一发箭出,嗖如流星,破空发出啸鸣,又惊飞了才栖不久的寒鸦,粗噶一声,遁入更深密雪苍林之中。
恰此时,马蹄声纷沓而至,却从密林掩映处连人带马拐出七八个,那马有黑白枣红、人有高矮胖瘦,俱一般的精神利落,为首一人,身长八尺,意朗神清,不过而立之年,髭须毛发在日色下皆微微泛赤,沉稳之外,更添一腔风烈。
他着皂罗袍、蹬皂皮靴,束身窄袖,勾勒一身骨健筋强,极是疏阔潇洒;得胜钩挂一杆铁枪,枪身直节堂堂、枪头寒意凛凛,搜人毛发,显是久习刀枪之人。
后头几人跟定他。前头勒辔缓行,后头则也慢下来,一人于马上问:“单哥哥,怎不走了?”
这人面白无须,活得游鱼似的一双眸子,腰间别一根碧玉笛,却是赵芳庭。
单铮闻言,并不回头,只手搭在眉眼,凝望遥遥一处,指道:“你们瞧,那似乎是个人。”
两下相距四五丈远,又隔了寒气蒙蒙,唯见得翠衣红裙,约摸是个女子。余人皆不在意,赵芳庭最甚,催着便要前行:“林兄弟虽据了吴县,到底势孤,未必抵得过禁军,咱们需得快些与他合兵一处……”
单铮却抬手,止他话头,仍遥遥相望,蓦地皱眉,“不好!”
当下一夹马腹。那马久跟他阵仗,最习得主人一身烈火似的脾性,只一催,奔雷也似飞驰而出。
众人也有瞧出七八分不对劲的,随之而去。只赵芳庭目力深远,早看出究竟,心道又教麻烦事给缠住,没奈何,跟定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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