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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扣温青不显翠,瞧着内敛,不像值钱珍品。但细观就会觉,玉质色调饱满,表面细滑不油,隐约可见莹莹光润。她若没看错,那玉扣应是随珠钻了洞打磨出来的。
随珠,也就是极稀罕的明月珠。回想之前的义诊,再结合今日事透出的细叶末节,她移开目光,望向脸色已青的女子,紧抿起唇。茶寮芍丫见过木大夫医道技艺,耍那出贪图的仅在表层。但这位…应是知木大夫更深。
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莽撞了。
“大芊姐,你好像不小心坏了卢家大姑娘的好事。”半挡在云崇青身前的记恩,一瞄再瞄俊俏极了的白衣男。
“小点声。”云崇青拉了拉记恩的衣袖,看了一眼仍静站的那位,心里也有计较。木大夫,怕不是普通出身。
记恩侧回道:“我说完了。”
云从芊压下纷乱的心绪,将还握在手的墨竹小件送回长摊上:“爹娘,这没咱们的事,回吧。”卢家姑娘不是因她病的,她也没本事救人。留在此,怪碍事。
王氏回头看当家的。云禾望向店铺掌柜。掌柜的心里暗骂卢家姑娘不做人,坏他生意,拱手赔不是:“小店招呼不周,惊着令千金了。您几位好走,我这就不远送了。”
都什么事呀?王氏暗自打定主意,等到了北轲府,一定要去拾月庵好好拜一拜,多添点香油钱。
云崇青拉着他姐,头也不回地随爹娘离开。
还挺有眼力劲,沐晨焕目送他们,长指勾了玉扣细摩。待人拐道,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眼神,转头瞅向摊子,拿了刚被放回的墨竹小件,连同手里的牛角梳一起揣进马背上的篓里,丢下枚银花生,便牵马移步。
哎呀,掌柜的惊喜,忙哈腰去送:“贵客慢走。”心里更恨,瞧这手面,若没姓卢的打扰,他定是要请客进店里看旁的贵件儿。一倒,撵了他斋里两门生意。
见那主真要走,又没人拦着,还瘫着的主仆急了。女子收紧抓在喉间的手,抽吸更快,张大嘴。
正不知该怎么办时,青衣丫鬟眼见竹篓,双目一亮:“等一等,您是大夫吗?”不给对方回话的机会,放下她家姑娘,挪着膝快爬,“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这般病症,还敢不带药出门闲游,那是想死。我不医想死之人。”沐晨焕一跃上马,双腿夹马腹。黑马嗤鼻,调头撒开蹄快走。
“等一等,别走…救救我家小姐,小姐她不想死,想好好活着。”丫鬟爬起追上几步。可惜,马蹄子不见停,还越跑越快。
掌柜的不傻,瞧出底儿来了,回身气愤问道:“卢大姑娘,您这是闹哪出?卢家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您能不能体恤体恤咱们的不易?”
“就是啊,”围观的人群里传出戏谑:“东里淑斋的东家,生意虽做得没你卢家大,但也要养活一摊子人。您这今天闹一出明天来一场的,人还挣什么银子?”
“三天两头来一回倒不至于,也就今儿那小哥儿长得俊,穿戴又讲究,惹眼。别说大姑娘了,我这老婆子都想往他脚底下钻,讹他一辈子。”
“原来如此,懂了哈哈……”
周遭讥笑阵阵,女子清楚今日事败了,大抽一气,两眼翻白晕厥了过去。好在东里淑斋的伙计拉着大夫来了。只不等大夫搭脉,卢家小轿也到了,很快将人接走。
淑斋门口又恢复了平静。掌柜的看着轿子远去,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实忍不住骂了一句晦气,气恨地背手转身回了铺中。
不一会,一位灰衣庄稼汉从此路过,犹犹豫豫又回头,买了两朵绢花离开。
云禾一家到了客栈小院,气氛有些沉闷。云从芊知错,也不用谁叫直直走向堂室,跪下。瞧她那样,王氏堵着的气顺了点点,伸手到当家的跟前:“拿来。”
“什么拿来?”云禾一脸懵。
王氏没好气地吼道:“戒尺。”
他书箱里确实有一把,原是买来教训儿子的,现却先用到闺女身上。云禾呵呵傻笑,扯着媳妇往边上来了来,小声劝到:“芊姐儿都多大了,你还做起严母了?听我的,罚抄十遍…不,二十遍《诫言》,小惩大诫。下次再犯,不用你来,我亲自给她几手板子。”
“几手板?”王氏气没处,不给打他闺女,那就冲他这老子来:“你倒是挺会糊弄。才几天,一而再地胡为,你也知道她大了?”
吐沫星子都打到脸上来了,云禾抹了一把:“消消气消消气,二十遍《诫言》不够,那就三十遍。闺女家手嫩,哪能用戒尺打?打坏了,还不是咱们心疼?”他也不想再见到木大夫了。那人,深着呢。
云崇青跑去屋里,倒了杯茶出来:“娘,五姐这回是真的知错了,您再予她一次机会,下不为例。”平静下来,便是已看透。五姐不会再招惹木大夫了。
一旁的记恩两眼瞪圆了看,长这么大,他就没见过婆娘撒火,爷们低头觍脸小心伺候在侧的。还别说,样子不难看。才喝口水的工夫,云大婶子脸也不绷着了。
大芊姐算是躲过一劫。
虽没被打,但云从芊这一跪也跪到了天近黑。也许是经了事,次日天没亮,一家便动身往士子山。赶在午前到了地儿,几人都蔫蔫的,就没在山下闲走,直接上了山。
今年是会试年,又在三月中,这时士子们都关注在会试、殿试上。故士子山游客不多,客院不紧。云禾挑了一带小桃园的上院。用了午膳后,记恩便急着去东凹沟。
云从芊不敢提,桌肚下,腿拐着弟弟。云崇青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主位:“爹娘,你们面色瞧着不太好,要不去睡会吧?让记恩带着我和五姐走走,顺道去瞧瞧他的野莺桃树。”
瞄了一眼媳妇,云禾同意了:“叫上小漾,你们一道去。”
王氏没拦,只警告似的瞪了一眼闺女。这里是士子山,山上供着孔贤庙。几十年前有人在此生过事,引得天下文士口诛笔伐,终罪从严被处以极刑。自那起,就无人敢在士子山乱来。她倒没什么不放心。
“那咱们这就走吧。”记恩心急,他一年的红莺酒全在东凹沟野莺桃树上挂着,可不能让鸟给啄没了。
云从芊规规矩矩地戴上帷帽,跟着记恩和弟弟出了院门。强大娘也凑个热闹,与小漾走在最后。
士子山常年有人打理,小路交错,全是由石砖铺成,几乎百步一岔口。记恩很熟路道,脚下就没个迟缓:“明天咱们去山顶,走这条最省劲儿。虽然路长,但坡不陡,还能经过清野竹林。”
“等你忙完野莺桃树的事,我们去汉东亭坐坐。”云崇青不时回头看一眼,让五姐小心着脚下。
“行啊,我事不多,扎两草人竖好便可。”记恩抬头望了眼天:“今天日头好,咱们晚点去汉东亭等日落。”
“好。”云崇青觉记恩心还挺细。
走了近半个时辰,他们才到东凹沟。东凹沟是士子山迎阳面陷下去的一处浅坑。坑地不小,足有三四间屋大,长了二十来株野莺桃树。
记恩将去年扎的倒在地上的烂草人扶起:“地儿是我师父现的。原本野莺桃树没这么多,瞧见那些树干稍细的吗?都是我师父后来插的。”
云从芊有些累,倚靠着强大娘:“你师父还挺有本事。”
“嗯,不管旁人怎么想,我反正是这么觉得。”记恩心生怀念。师父走后,他也就近两日过得热闹。等云大叔一家离开,他又是冷冷清清一个人。虽不喜欢,但也习惯。
小漾帮着揽草。云崇青看他们忙,趁机小声与姐姐谈话。听完记恩的事,云从芊心里有些闷。相比茶寮那位父母双亡的芍丫,她更能懂记恩的不易,再想自己……
无论是记恩,还是茶寮芍丫,只要求的不多,日子也许平淡但至少不必忐忑,不必惶惶不安。可她呢?虽然有爹娘护,但终究只是一头待宰的羊。邵家会把她卖个好价钱,然后继续捏着她爹娘弟弟,挟制她,要她乖乖听话。
美目流转,看向天边。她目前除了静静等着刀落下,是什么也无需做,做了也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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