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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州扯了下嘴角,朝我摆了摆手,转身就要上楼。我想起什?么?,走过去拽住他的胳膊,他被我拽得猛一颤,我想起什?么?,跑到他身边,把他的袖子翻上去,看见?很?多青紫的血瘀。
眼?泪几乎一下就从眼?眶里满溢出来,甚至不需要什?么?前奏。
“陈州,你爸又打你了是吗?你这么?听话,你学习这么?好,他为什?么?还要打你?”
我哭着问?他,眼?泪遮住我的视线,让我看不清他苍白的脸上是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他也?给不出答案。
“谢羌,我不疼。”他向来嘴笨,从来不会说什?么?宽慰人的话,连想要让我放心的安抚都这样苍白。
怎么?可能不疼,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血肉。
怎么?可能不疼。
“你等着我。”我擦干净眼?里的泪,又涌出新的,我就再擦干净。跑回教?室拿了钱,拉着他的手去医务室。
校医生脱下他的上衣,这具瘦削的身躯不知何时已经隐隐有了遒劲的肌肉,显示出正在生长的迹象。我看着那些斑驳的红痕,那些青紫的血瘀,还有他苍白的面孔,我知道我永远也?想不出答案,可这个问?题仍旧像一根刺一样横在心头。
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
我和陈州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可为什?么?受伤害的却是我和他。
护士阿姨摸了摸他的骨头,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伤到里面,不是什?么?大?问?题,抹点红花油就好了。”
苦涩弥漫在口中,被我一腔又一腔地咽下。
护士阿姨在背后给他抹药,他伸手给我擦了擦眼?泪:“你别哭了,我真不疼,你再哭就要哭的我头疼了。”
我真没想哭的,我也?想停下来。
我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埋在他腿上,眼?泪洇湿手掌,渗进他的校服,开出一片小花。
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手放在我的背脊上。
陈州,我也?好疼,我也?很?疼。
你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他。
可我还想好好活着,我想读完高?中,考到北京,去看天安门。可是陈州,我想你好好活着,想你考一个最好的大?学,不用再挨你爸的打骂,不用再担心明天的饭钱。
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曾经最稀松平常的生活,竟然成了我现在最大?的奢望。
我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抬起头,手背上却忽然落下一滴湿润。
陈州,我们一样的,我们都痛苦着。
陈州,我们不一样,你的痛苦我都看得见?,我的痛苦你却不知道。
我们从医务室离开的时候,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他,一共两千多,够他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陈州,别再跟你爸要钱了,这样他就不会打你了。”
“他被厂里开除了。”陈州说,眼?神望着学校里那条长路,我们学校偏爱法桐,把我们的学费都拿来买了这种树。现在已经深秋,树上的叶子落下大?半,怎么?看都实在萧索。
“因?为别人多看了一眼?他的腿,他就跟别人打了起来,本来厂里都在跟他谈买断工龄的事了,他一直抻着,想趁机多捞点,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到。每天就在家喝酒,喝完酒就耍酒疯。”
记忆里的陈国涛并不是这样的,起码没有现在讨厌。陈州见?不到他,我一天到晚更是见?不到他,小时候觉得陈州自由,长大?了觉得陈州可怜。
我问?他:“你妈联系过你吗?”
“怎么?可能,她生怕我缠上她。”
“你呢,你想她吗?”
“不想。”陈州说,又说了一句,“我才不想她。”
34
上高中的那两?年,除了课本上教会我的知识,我还?学了点别的常识。
皮带抽出来的伤,一般要三到五天才能彻底消除。不会有久久不化的淤血,而是会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疼,每时每刻都?在灼烧着你。
拳头打出来的伤,会凝成淤血,最开始是青色,后来慢慢变深,从青色变成紫色,再从紫色变成黑色,然?后再慢慢消失,看着吓人,但后面几天就不怎么疼了。那是一种?钝痛,隐痛,还?伴随着痒,让你触及不到痛源,抽丝剥茧般折磨人。
一半是沈文龙教给我的,另一半是陈国?涛教给陈州的。
我原本以为忍忍就过去了,我只要再忍受他两?年,两?年之后,我和陈州各自远走?高飞,去过我们的人生,再也不回?来。
可我还?是远远高估了我的忍耐力。
我一看见他,害怕,恐惧,仇恨,屈辱,各种?情?绪翻涌着争先恐后地挤进来,让我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忍不住犯恶心。
我真想拿刀捅死他。
车里的闷热让他再次打开了空调,我透过后视镜去看他那张得意的,张扬的脸,以及触及我目光时那种?恶心的眼?神,开始幻想无数次他被我捅的肝胆俱裂,鲜血横飞的样子。
然?后等现实撞破幻想,我又无数次痛恨我的懦弱。我想,总有一天的,总有一天我会杀了沈文龙,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我今年才十六岁而已。
怎么突然?直接长成了大人?
我把刘海放下来,勉强遮住额头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要给我一个盼头,沈文龙在金钱上从不吝啬我。
早读的时候我跟班长请了假,去医务室拿药,那时的医务室没有很?多人,我看不清后背的情?况,只觉得那块肉疼得像是要腐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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